暴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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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一个人穿了一身红衣,低着头,长发凌乱,似乎昏了过去,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像个姑娘。

容昀见我没有回应,很是艰难的从鼎里伸出了一只手,使劲的朝我挥了挥。

起初,我本以为是长相酷似而已,仔细一看,确实是容昀那厮无疑,先不说气息,就那身青色的圆领宽袖袍衫和他手里挥舞的幞头,就足以证明他不是夏汤国人。

这小子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一旁的沧海月明也瞧见了容昀,两个人不约而同的黑了脸,对容昀的厌恶溢于言表。我有些头疼的看着如今的局面,这阵法里平白无故多出来两个活人,而且看起来还是受了阵法侵蚀的活人,想要将这里还残存的魂魄全须全尾的送走怕是不可能了。

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喂,跟你商量个事儿呗?”我开了通识和姒玟讲话,但他依旧死气沉沉的,过了好久才应了一声。

“如果一会儿我们和你的这些子民动起手来失了分寸,你别生气。”

姒玟沉默了一会儿,哼了一声:“他们的死活与我何干,在世间逗留了这么久,也该上路了。”

我挑了挑眉,便向阵眼移动,可刚走出去一步,姒玟又开口叫住我。

“如果能保住几个,我也不是很介意。”

口是心非的男人,我嘴角不自觉勾出一抹笑容,他其实并非天生狠辣之人。

阵眼在广场正中,其余还有几个辅助的阵眼散落在四方角落,构成了一个方形大阵,大阵会自动吸纳生魂的力量来化为己用,如今残余的生魂也不过广场上的百余人了。

而整个阵中的灵力都系在那个正癫狂起舞的大祭司身上,看来他便是这布阵之人,只是不知为何,他把自己也留在了阵里,在此处疯癫了两千多年。

我往前继续靠近,四角的阵眼都已经被破坏掉了,只要毁掉大祭司脚下的阵眼,这个大阵便能彻底消解。

但是不知是否是阵眼被毁,大阵对生魂的吸附能力减弱,那一直疯癫的大祭司在我快要靠近人群的时候突然停止了跳舞,目不转睛的看着我的方向,然后一挥权杖,发出了一阵野兽般的嚎叫,而台下的生魂受到指引,也纷纷转头看向我。

坏了,这人不是个生魂,这也是个地缚灵。

身后的月亮忽然气息一滞,那些生魂立刻便感知到了他的存在,纷纷张着嘴便扑了过来,脸上青筋毕露,面色变得青紫骇人,一双眼睛变得血红,像野兽一样,凭着本能撕咬着靠近自己的一切。

不过到底是被大阵牵制了大部分的力量,小二很轻松的便将靠近的月亮的生魂捏的粉粹,碎掉的魂魄像萤火虫一般环绕在我们周围,美的惨烈又凄凉。

大祭司又高喝了一声,越来越多的生魂扑向我们,我左手一抖便唤出灭神来,灭神里注入了灵力,藏于鞭子内的黑色铁片此时像鳞片一般伸了出来,我挥动灭神打向一个生魂,灭神的铁片将那魂魄从头到脚划了一个硕大的口子,那魂魄哀嚎了几声,便化成了点点碎片。

身后又有一个生魂淌着口水扑向我,我手一挥,灭神便灵巧的缠上了他的脖子,铁片死死的卡入他的体内,我向后滑动,手臂猛的向后一抽,那生魂的头颅便像果子一般旋转着飞了出去,剩下的躯体心不甘情不愿的又向前跑了几步,终于坚持不住,跪倒在了地上,化成了星星点点。

月亮躲在小儿身后,操纵着小儿击退那些扑上来的生魂,有些过分的, 小二便直接将他们捏的粉碎。小海手握碎玉,一剑一个生魂,利落干脆,有时扑上来的多了,便掷出去些打磨成菱形的石头,石头上带了灵力,打出去便躺倒一片,这招数是他自己琢磨出来的,叫飒沓流星。

我踹飞一个扑向我的生魂,便径直向高台上的那个面具人冲过去,解决掉他,这些生魂就能解脱了。

可我的鞭子还未打到那人身上,姒玟突然高声制止,从归心里抽身出来挡到了那人的面前,我硬生生的将灭神移开,可带出来的罡气还是扫的姒玟和那个面具人一个踉跄。

我踩住一个生魂,借力飞到了高台之上,我一上来,那面具人便发了狂,歇斯底里的要朝我扑过来,那蛇头一般的面具也显得异常狰狞。

姒玟死死的抱住这个发狂的面具人,不停的高喊:“老师!老师!你醒一醒!我回来了,我回来了。”

我看着姒玟声泪俱下,一道道血泪从他惨败的脸上滑落,滴到那人的身上,那人渐渐的平复下来,似乎是恢复了神志,而随着面具人的平静,台子下面的生魂也都回归平静,以一人操纵数十万人,这样的阵法,实在是巧妙。

我紧捏着灭神,看着对面的姒玟和面具人,那面具人摸着姒玟的脸,发出了一道极其苍老的声音:“玉河,你终于愿意见我啦。”

姒玟跪在地上,泣不成声,像极了一个受了委屈躲回父亲怀里的孩子。

“老师,你怎么把自己变成这个样子了,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姒玟抓着面具人的衣服哭泣着说道。

老者爱怜的摸着姒玟的额发,戴着面具的脸看不清神色,但声音里却充满了愧疚:“我知道,是你和那仙人做了交易,这一切都怪我,都怪我,我对你有愧,总想着能再见你一面,化开你的心结,可惜我,一步错步步错。”

原来这位就是从小把姒玟抚养长大的大祭司,也是把理虑送入深山的大祭司。

理虑被送入深山之后,姒玟便整日浑浑噩噩,那时他便知道,自己做了一件天大的错事,可是他没有挽救这场祸事的能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姒玟在宿命的漩涡里越陷越深。

他知道被姒玟藏在神庙里的仙人有通天的本领,可占卜却告诉他,姒玟和仙人的相识只会给夏汤带来浩劫,他想去阻止,可姒玟却日日神龙见首不见尾,而他最后一次见到姒玟的时候,姒玟已经躺在了神庙里的大神像的脚下,面色青白,身子早已凉透。



这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小时候在荒地里第一次见到他,他便知道这个孩子生来不凡,刚见面,便抓住他的手指不放。他将姒玟抱回自己的房子,每日敲遍了村寨里所有乳妇的门,只为了让姒玟不饿肚子。夜里姒玟哭闹,常常一脚把他踹醒,他揉着眼睛爬起来,拿过洁净的尿布给姒玟更换好,常常抱着哭闹的姒玟一抱就是一整夜。

年复一年,他看着姒玟会走路了,会说话了,会背诗了,会舞剑了,看着姒玟从一个只有他上臂长的奶娃娃长成这么高这么大的一个英俊小子,虽然他从不许姒玟叫他阿爹,可在他心里,姒玟就是他的亲儿子啊。

可是,他却因为一纸卦象,便将姒玟生命中最重要的人送入了死地。

夏汤亡国之祸,是他啊,是他啊!

姒玟是个多听话懂事的好孩子,拼命习武拼命读书,样样都给他争光,被别人欺负了,也从不找他哭诉,即使不喜欢那个位置,不喜欢那些曾经瞧不起他的臣民,可他依旧尽心尽力的为了那些伤害过他的人呕心沥血。

但是他,却和那些害过姒玟的人一起,把姒玟推进了无法回头的深渊。

是他,对不起姒玟,对不起大夏啊!

姒玟跪在地上,直起身子抱住老者,使劲的摇着头:“不,老师,您没错,您没错,这是我的宿命,理应该我担着一切罪责。”

老者颤抖着摸着姒玟的脸:“你这孩子,一声不吭就把自己换给了天神,将自己缚在那不见天日的山洞里上千载,你受苦了。”

姒玟不再回答,只一味的抱着老者,嚎啕大哭。

老者的身体在姒玟的哭声里逐渐变得支离破碎,姒玟拼命去抓,却都是徒劳。

“我的执念已了,自然没有留在此处的理由了,丫头,老夫托你日后善待玉河,他,是个好孩子,不是那臭名昭著的暴君。”老者的声音逐渐变得空灵,最终泯灭于清风之中。

而阵法,也随着老者的消逝而瓦解,被束缚的生魂纷纷挣脱桎梏,逃离了此处,重新遁入了轮回。

只是大阵消耗了老者太多的精力,而这阵法又是阴险狠辣之术,天罚之下,老者是永世也不得再入轮回了。

“他只是为了见你一面。”我看着天边缓缓升起的太阳,对着手里的归心说道,归心上的白光闪了一闪,又重新归于寂静。

姒玟,似乎需要时间来疗伤,那,就先放过他吧。

我看着不远处被放平到地上的两个人,有些头大。

容昀和另一个少年月亮都已经检查过了,没有什么大碍,入阵之前已经服了安神的丹药,所以他们是自作孽,哦不,是自愿进来泡澡的。

只不过,低估了阵法的能力,险些被阵法给吸收了。



我蹲下来仔细端详着容昀,他真的让我很好奇,明明是个凡人,却又处处不像个凡人,我曾经用问心之术看过他的过往,他竟是一个没有过去的人,没有前世,只有今生。

如果不是我能力不够,那便是他的来历非我凡尘之人所能窥探,也许往后的路上,带着他也不是一件坏事。

我盯着容昀出了神,以至于忽视了旁边的红衣少年,此时已悠悠转醒,正目不转睛的盯着我,眸子里晦暗不明,似乎在酝酿着巨大的阴谋。

月亮察觉到他气息有变,便走过来查看。

“奇怪,方才明明感觉到他醒了啊。”

“你以后还是好好看书吧,不然技艺不精,小心姐把你丢给回叔。”

“燕沧海你皮痒了吧,来来来咱俩打一架,别觉得早比我出来一会儿就多了不起,小爷儿我打你两个绰绰有余!”

容昀皱了皱眉头,似乎嫌吵,我握住了他的手,渡了些灵力给他,他的眼球滚了滚,又陷入了昏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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