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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五章 离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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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无伤没有躲开,任凭安盈一口咬在他的小臂上,咬得全身发抖,咬得她口中全是满满的血腥味。他没有做声,一动不动,直到,她温热的眼泪一滴一滴,溅在他的皮肤上,如灼烧一般,让他疼痛。

“安盈。”他轻轻地叫着她。

安盈终于松口,她抬起头,泪不知何时,早已满面。

百里无伤怔了怔,心中微恸,他伸出手,胡乱地擦着她眼角的泪痕,“怎么哭了,就算你又骗我又擅自行动,我也不会骂你的……”

百里无伤真的不会哄人,也从来没试过去哄一个人,在他面前哭泣的人并不少,爱上他的,被他杀的,求饶的,求情的,哭诉的……却没有一个人,能像此时此刻的安盈一样,让他无措。

她的眼泪那么重那么热,就这样沉沉地压在他的心上,让他几不能呼吸。

百里无伤突然很想知道,人的眼睛到底是什么做的,为什么可以流那么多泪,一辈子,总是没有干涸的那天。

“没事,手有点疼。”安盈兀自哭了一会,见百里无伤此时无计可施的表情,她破颜一笑,推开他的手,自己信手一擦,转过身,就要继续往前走。

百里无伤愣了愣,上前抓住她的手,抗议道:“我才是比较疼的那个吧。”

他虽然惩罚性加玩笑性地咬了她一下,但终究没舍得太用力,安盈的手背上只有一圈浅浅的牙痕,也许,十天八个月后,连牙痕都看不见了。

可是,安盈对百里无伤,却是下了狠心了,深深的齿印,几乎狰狞了,血涌了出来,殷红的一块,在百里无伤的胳膊上,甚至比那些纹路更加醒目。

安盈没有反驳,没有再哭了,但表情却淡淡的,又恢复了以前那种冷冷清清的感觉。

百里无伤觉得自己失去主动权了。

明明是他来找她兴师问罪的,而现在,好像是他等着她发落一样。

他还得对她察言观色。

“既然这是你的决定,”等渐渐走到人少巷深之处,安盈突然顿足,转过头,对百里无伤道:“那就这样吧。”

她说得很含糊,可是百里懂得。

既然放弃向纳兰静雪求助,是他的要求,那么,她不逼他了。

她已经做了自己所有能做的事情。

他最终还是选择了坚持,她只能尊重他的选择。

“可是,你也答应过我,要好好地活着。”安盈又道。

百里无伤抿嘴微笑,“知道了。”他快走几步,走到她的身侧,想了想,装作不在意地抓了抓她柔软的头发,“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总有其他办法的。”

“嗯。”安盈点头。

“……不过,之前你为什么要装睡?”等了一会,百里无伤又想起了另一个问题。

他突袭她的时候,她明明已经睡着了,为什么中途会出现在万佛节大会里呢?

“不算装睡,只是,睡的时间稍微比你预计的短一些而已。”安盈很坦白道。

“你怎么做到的?”

“早有提防。”安盈淡淡回答:“我想,也许,你会这样做吧……所以,稍微错了错身,又提前准备了醒神的药……”

百里无伤无语了片刻,继续问:“那你是什么时候醒来的?”

“在你对那户人家说,我是你妻子的时候,醒来的。”安盈的声音还是淡淡。

百里无伤却有点窘。

“这样称呼,只是防备别人起疑心。”他无端端地解释了一句。

“我知道。”安盈目不斜视,无波无澜。

“那个……”

“我不生气。”安盈转眸,在他继续解释前开口道:“相反,很开心,在你说那句话的时候,这里——”她拉起他的手,按在她左边的胸口上,“这里很暖。”

百里无伤怔了怔,手指微微弯曲着,在她温软的胸口上停留了许久,到最后,却化成一抹淡若柳丝的笑,“傻瓜。”他把手抽出来,笑嗔了一句,“这里可不是随便能给人摸的。”

安盈的脑袋很可爱地歪了歪。

百里无伤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转过头的时候,他脸上的笑容慢慢敛了起来,眸光清明,宛如遥远的星辰,有种让人不安的冷静。

他们已经决定离开拉辛了。

万佛节这样戏剧性地结束后,原来那些铁桶壁垒般的防卫也都变得薄弱,他们的离开应该不会再遇到任何阻隔。

不过,既在风口浪尖走过,又怎么会那么安然地离开。

拉辛广场已经越来越远了,那些“纳兰”的喊声,也渐渐远去,百里无伤带着安盈一路穿过人少的小巷街道,在一家看似荒废的庭院前,他拿出自己一早购置的男装,牵着安盈推门走了进去。

“先换衣服,你现在的样子太醒目了。”他说。

安盈刚才伪装成水凝恋,身上的衣服自然颇为华丽,头上扎着发髻,插着金玉步摇,底下纱丽曳地,水绿色的薄纱罩在浅蓝色的长裙外面,腰间系着丝绦彩带,极富风情——她匆忙之中准备的行头,虽然谈不上太华贵,但却异常合体。

合体到他都快有点挪不开视线了。

“哦,好。”安盈还算配合,随百里无伤走进去后,她环视了一圈周围:这里确实是一个废弃的院子,门后和半倒塌的厅堂上,还结有蒙着尘埃的蛛丝,大厅里面,几张桌椅摇摇欲坠,好像只要稍微碰一碰,就会碎成齑粉。

“去屏风后换吧,我在这里等你。”百里无伤指了指大厅里侧一个同样破破烂烂的屏风,建议道。

安盈眨眨眼,随即一哂,拿起衣服绕到了屏风后。

不一会儿,屏风后传出她的声音,“无伤。”

她鲜少这么正儿八经地叫他名字,百里无伤很自然地问道,“怎么了?”

难道是后面有蟑螂?

不过,安盈也不是那种会怕蟑螂的女人。

难道,是老鼠?

百里无伤正猜测着呢,只听见安盈淡淡的,宛如流水般和缓的声音,漫不经心地传了来。

“不如……我们真的成亲吧。”

百里无伤一时间有点反应不过来,愣了半晌,才苦笑不得地问:“说什么呢?”

“我说,我们成亲吧。”安盈的态度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意思。

她那么笃定并且坚持着。

“你知道什么叫做成亲吗?”百里无伤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一下她。

并不是想一直不离开,就能够成亲的。

那也许,只是一种依恋。

她依恋着他,他知道。

可是依恋,也许也只是一种感动的形势罢了。

“成亲——”屏风后的人作势使劲地想了想,“就是永远在一起。”

“恩,不成亲也能在一起。”百里无伤纠正她道。

“……我们成亲了,你就不能再和其他人在一起了。”安盈补充。

这下子,百里无伤没办法反驳了。

“其实——也不一定。”沉默了一会,他突然笑,“男人三妻四妾也很正常啊。”

“你会吗?”安盈很认真地问。

“……谁说得准呢。”百里无伤不置可否,“你不能指望一个仪式就能永远守住一个人。而真正要守着一个人,也并不一定非要仪式不可。”

“你会三妻四妾吗?”安盈才懒得听他打酱油,头从本就破烂矮小的屏风后探了过来,盯着百里无伤,无比慎重地问。

百里无伤失笑,顺着她的声音望过去,却见安盈探出来的不仅仅是头,还有玉白光滑的肩膀,没有穿衣服,就这样裸露在外面。

他吓得赶紧移开视线,一头黑线,“穿好衣服再说。”

“为什么?”安盈懒懒地问。

“……”

“为什么一定要穿衣服?”她今天问的问题,都让他无从回答。

“因为——这个只能让你以后的夫君看。”百里无伤耐着性子,给她做最基本的道德教育,“还有一句话,叫做男女授受不亲。”

“你亲我了。”安盈打断他,还是没有缩回去,就这样近乎半裸地探出个头,淡淡地说。

百里无伤好像嗓子突然发痒,一阵干咳。

“你不会三妻四妾,我知道。”安盈不再继续追问这个问题,而是替他回答道:“你既从不肯骗自己,又怎么会骗别人?而且,我也不允许。”

百里无伤头都大了。

她说话的语气,俨然已经是他的妻子。

“喂喂,小安子,虽然……咳咳……虽然我确实……确实亲了你,但并没说你就得一定嫁给我,这世上好男人还是不少的,你又年轻貌美——”他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怎么说着说着,觉得自己特像一个急于摆脱责任的无良负心汉?

“哦。”安盈并不生气,声音越发淡了,“那么,我不穿衣服给其他人看,你也不介意吗?给我未来的夫君,一个人看,从此与你无关,你也不介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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