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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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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国前一天夜里,方辰吃完饭就在房间里打包自己的行李——因为童朗在这边还有些事务要处理,所以她独自将先行回国。

在方辰忙东忙西的时候,某人就一直塌着肩膀坐在床沿,盯着她一言不发。

关上箱子,方辰舒了口气后又亲手将氟西汀、芬那露、维A和一些助眠药按量分类装到小盒子里,放在了床头柜上。

做完这些,她站起身轻轻搂住情绪显然不太对的童朗,一边揉着他的头发一边道:

“肉肉,一定要记得吃药哦。不准偷懒也不准耍脾气,我可是会每天开视频监督的,别想赖。”

童朗抬手回抱住方辰的腰,轻轻嗯了一声,语气低落——那模样,活像一只怕被主人抛弃的大狗狗。

见他这样,方辰无声叹气。

从费城回来后,方辰便随着童朗一起去拜访了他的心理医生。在这人的首肯下,她得以和医生有了长达数小时的一段交流。

直到那天她才知道,十二年前的春天,在亲情、爱情、健康纷纷出现变故后,背井离乡的童朗独自熬过了多么长一段时间的黑暗岁月——在那段日子里,他酗酒,自残,行为乖张,自我封闭,出现暴力倾向,甚至还接触过大/麻……

方辰问他,后来又是为什么选择了找医生求救、参加戒酒互助会,不再放任自己沉沦下去。这人回答的时候有些不好意思:

“因为……周继在知道我的情况后就一直在在暗处注意你。他会时不时提起你的事,然后告诉我说,你同样失去了爱情,双亲也不在人世,寄人篱下,甚至都没办法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但你却没放弃自己。他还装作无意间给我看你的照片……你知道么,照片里的你笑得好甜,和十七岁那年一样。我当时就想,自己再怎么窝囊也不该输给一个姑娘啊,对不对?”

方辰眉毛一挑:“啊!那可得谢谢周继。虽然偷拍我照片这事儿不能细想,但回去我还是得给他送一面锦旗……”

童朗失笑:“笨蛋,归根到底……我所有的行为动机都是因为你啊。”

听完这话,方辰能做的只有抱住他,很用力。

当她把童朗当做生命中唯二的希望、靠着点回忆苟且残喘时,居然误打误撞地成了他晦暗人生里的启明星……

原来,他们从来都是彼此之间唯一的光。

好在,不管童朗的精神世界曾被摧毁得多么彻底,方辰都能感觉到,这人真的在竭尽所能地让人自己好起来——尤其是在自己回来之后。虽然他对失而复得的爱人依然有着近乎病态的控制欲、占有欲和依赖心理,哪怕分开三天都会坐立不安焦虑异常,但一切都在好转。

可任凭童朗再努力,也没办法让一片焦土在短时间就长满鲜花。

此刻,看着男人茫然又无措的双眼,方辰试着提议道:“肉肉,以后你上哪儿出差我就带着纸笔跟着吧?反正我这工作只要有张桌子就能做。天南海北的,我都在你身边,好不好?”

“不。”童朗抬起头,似乎下了个很大的决心:“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会耽误你的。老婆,你放心回国去。我争取早点来找你……我,一个人,可以的。”

“我信你。”方辰抚摸着他后脑勺的发端,一下一下,动作轻柔却有着安抚人心的巨大力量,“但作为你的家人,我有义务帮你分担这些的。毕竟我说过,有我在,你不会再觉得苦。”

男人不说话,只是一把将女人带到自己怀里坐下,然后狠狠吻住了她。

方辰回国这天,邢觉非亲自开车去了机场接机。

看着妹妹形单影只地推着行李箱出来,他没好气地说道:“你那宝贝未婚夫怎么没一起回来?”

“他有事,走不开。”

邢觉非冷哼一声:“比我事还多?美国总统还是欧盟主席?”

方辰不乐意了:“你能好好说话吗?童朗这不是想趁着身体好的时候多帮他爸分担点么,又不是故意……”

“好好好,我不说他了行吧?话说你还没嫁人呢,这胳膊肘都要拐到外太空了,哎!”

“……”

对于这对非亲兄妹来说,斗嘴向来比寒暄管用;两人你来我往几句,一下子就将因为一年不见而累计起来的那点生疏都给冲散了。

方辰上车之后便开始闭眼补眠,邢觉非在等红灯的间隙盯着她的睡颜细看,终于在这一刻露出了一丝藏了半天的苦笑与挫败:

宁愿花百倍心思与精力,都要留在一个连健康和命运都掌握不了的男人身边,却连多看自己这送上门的苦力一眼的时间都不给……明明做着赔本的买卖,却甘之如饴……

所以,爱情真有这么神奇么?还是说……他们之间已经不仅仅是爱情了?

此时的他很羡慕,却已经不再嫉妒。

邢觉非发扬自己一贯的霸道作风,先斩后奏地将方辰连人带行李都拖回了天华艺墅。好在方辰今天本就没精神收拾美兰苑那边的屋子,索性便由他去了。

一进门秦月白拉着方辰就又是抹泪又是感叹嘘寒问暖的,待进到屋里,她发现邢江来的眼眶居然也有些发红。

方辰在外一年,说不想这个“家”,那确实是骗人的。于是她任由泪水流下,与久别的亲人们拥抱在了一起。

在邢家休息整顿了一两天,方辰倒好时差就出去会友了。

虽然八月初就知道毛嘉欣和周继无证飙车闹出了“人命”,但等方辰看到毛嘉欣那瘦的凹下去的脸的时候还是小小地震惊了一把。

“我靠!周继那厮不给你饭吃?你怎么成了这副鬼样子了?”亏她还打算送这人一面锦旗!

毛嘉欣刚想回答她,结果才张嘴就一阵犯恶心,便起身冲去了洗手间干呕。吴赛赛见状只得替她答道:

“毛毛就是早孕反应太大了。什么都吃不下不说,还老吐。能不遭罪吗?不过你也别怪周继,他最近也是急得团团转,什么中医、西医、专家、博士后……都找了个遍,就差飞去普陀山拜菩萨了!”

方辰看了眼洗手间的方向,有些心疼又有些不安,忙问道:“那周继家里呢?没说什么时候结婚的事儿?”

“昨天那狐狸才带回消息。他家老爷子亲自开口了,只说‘国庆那日子就不错’。懂?”

听完这话,方辰那颗悬着的心总算落到了肚子里。她问吴赛赛:“那你自己的事呢?”

吴赛赛脸上闪过一丝无奈:“我和魏东亭?反正……先过了他妈妈那关再说吧。毕竟我这抄家罪臣之女的身份确实是个大麻烦,倒也难为东亭一直坚持了。不过我可不会先放弃的,他说他也不会。所以大不了就死磕到底呗!谁怕谁。”

方辰在心里为他们鼓掌:今年五月的时候,吴赛赛的父亲在狱中突发中风,情况危急。好在因为救治及时所以只是失语和偏瘫,没有生命之忧。而在这个过程中,是魏东亭一直在吴赛赛身边支撑着她,两人的关系也因此明朗化了。

其实方辰知道,魏东亭当初缠着自己,不过就是觉得她是个不惹麻烦、方便省心的绝佳妻子人选。可这么一个最怕麻烦的人,却甘愿为了吴赛赛自找麻烦……有趣。

等毛嘉欣吐完这一茬,几个女人凑在一堆儿又聊了会儿,方辰才终于搞清楚了周继家里的状况。

要说周继这人鸡贼也有鸡贼的好处。所谓打蛇打七寸、擒贼先擒王,他瞅准了周家现在还是周老爷子在做主,所以早八百年就把毛嘉欣领到了自家爷爷跟前去。

因着周家那个早逝的奶奶就是岭南人,所以毛嘉欣开口就得了周老爷子的青眼,等他和这未来孙媳妇打了几回交道,直接就拍了板,说自己就认准了毛嘉欣这姑娘当长孙媳妇,谁反对都不好使。

不过周继他爹妈那边还是有些介意毛嘉欣的婚史,所以事情一时就僵在了原处。谁知就在这个当口,毛嘉欣居然怀上了……

听到这儿,方辰拧着眉毛看了眼毛嘉欣,道:“那狐狸是不是动了什么手脚?我可不觉得你是那种先上车后补票的人!”

毛嘉欣想起来就咬牙切齿:“还真被你说中了!周继居然偷偷把我的妈富隆给偷偷换成了维生素。要不是他说漏嘴,我还真就信了他那套‘这是上天赐予我们的礼物’的狗屁说辞!”

“得了得了。你年级也不小了,生个娃娃怎么了?不正好打你前夫的脸么。”吴赛赛到底是经了事的人,比一般人看得开,“而且我觉得周继也是怕你跑了,这才动了点歪脑筋。左右不是什么原则上的大问题嘛。别给自己找不痛快了。安心养胎、好好筹备婚礼才是正事。”

提到“前夫”,方辰想了想还是把心里藏着的一件事告诉了毛嘉欣:

“那什么,童朗之前出差去澳洲碰到了金丰,就把那个检查结果的事跟他提了一嘴……”

听到这话毛嘉欣还没说什么,吴赛赛却有些坐不住了。

“你快说啊,结果呢?”

方辰斟词酌句地说道:“金丰说,在孩子出生时就做过亲子鉴定了。那孩子真是他的。据说是十万分之一的是概率,结果……就这么让他给碰上了。”

“靠!这渣男命还挺好!”吴赛赛骂了一声。

毛嘉欣的脸上却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神情。

“你们别嫌我圣母。说实话我现在真的挺替他高兴的。这结局……对我对他都是好的。起码我不用活在隐瞒事实的阴影里了。真的,太好了。”

剩下两人互看一眼,道:“毛毛。你心真好。”

毛嘉欣摇头:“我只是怕给自己的孩子造孽。毕竟不管大人怎么作,孩子都是无辜的。说来也是奇怪,从查出来怀孕开始,不过是闭眼再睁眼的功夫,我突然就觉得世界都敞亮了。什么天大的事情和孩子、家庭比起来,好像都变得不值一提。”

吴赛赛和方辰听完忙打趣:“得,你这怀个孕怎么还顿悟了呢?怕是要得道成仙啊!”

毛嘉欣淡然一笑:“事小人大,我只是想学着放过自己。”

*

夜里,方辰将毛嘉欣的话原封不动地在视频里讲给了童朗听:她对金丰之前的所作所为依然无法释怀,但却为自己有毛毛这样一个善良的朋友而感到骄傲。

童朗在那头沉默良久,这才开口道:“其实……金丰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了。大概是两年前吧。”

方辰愣住:“那他……”

“其实那几年金丰过得也很痛苦。他一方面不想拖累毛嘉欣,一方面又舍不得脱手,就这样每天顶着压力夹在老婆和母亲之间当双面胶;加之离婚前半年他妈妈查出了癌症,然后他稀里糊涂地就做出了很多错事……总之,有苦衷,但也还是怪他自己没处理好。”

说到这儿,童朗在镜头那边叹了口气:“老婆,我要是说我有点能体会他的心情……你怎么想?”

“人生艰难,我好像也能理解一点。”方辰此刻只觉得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难受,“不过……这事儿咱们还是不要告诉毛毛吧?他们两个人这样就挺好的了。”

“不用你说,金丰也是这么嘱咐我的。不然我也不会瞒着你到现在才讲出来。说真的,金丰这人……不坏,只是不够好。”

督促完童朗吃药,挂掉视频的方辰躺在床上久久无法成眠。

她想起那几年尚还年轻的金丰和毛嘉欣,想起他们当初爱得是那么轰轰烈烈、不管不顾,可她直到最后都没想到,会是这么一个结局——这结局看起来是各自安好,但到底还是掺了那么点心有不甘。

可这世间真的有绝对圆满的结局吗?

童朗在方辰回国十来天之后才终于得空赶了回来。在去邢家上门之前,他却提出要先和周继、毛嘉欣、吴赛赛、魏东亭等几人碰头聚聚。

方辰自然是帮他牵头攒了个局。

席上,这几对准夫妇之间的关系虽然错综复杂但也算是热络熟稔,所以吃吃喝喝一番倒是热闹至极。

酒过三巡,魏东亭熟络地搂着童朗这个异父异母的“亲兄弟”开始嘀嘀咕咕起来:

“哎你这人……才落地就巴巴地把哥哥给约出来……是不是想取经么?你不直说我可就当不知道了啊!”

童朗讪讪一笑算是回答。

周继这会儿也喝了不少。他红着张脸,长眼里依然精光闪烁:“取经?嗯……要不是你情况特殊,我都想把我那独门秘籍传授给你,保证手到擒来。”

听到这话,毛嘉欣狠狠地瞪了自家老公一眼:“就你那下三滥的手段……还好意思拿出来显摆?!”

趁这夫妻俩斗法,童朗恭恭敬敬给魏东亭斟了杯酒,自己先干为尽后郑重道:

“望前辈不吝赐教。”

魏东亭一看他这架势就乐了,忙摆出副过来人的口吻道:

“那咱们先从秦姨说起?我秦姨这人,当了三十来年护士,最烦人邋里邋遢的……你这模样还是不错,勉强算是白净精神,毕竟和哥哥我有那么几分像嘛……嘴要甜的……不会讲漂亮话也行,手脚得勤快……会做饭啊?那成功一半了……不过也不好第一次去人家家里就抢厨房……”

方辰捧着脸看着吴赛赛提醒魏东亭好好说话别乱支招,看着周继给毛嘉欣夹菜盛汤端茶倒水,看着童朗在那儿悉心聆听,甚至恨不得拿个本子记下……就这么独自一人笑了很久。

她相信有人能走出半生,归来仍是少年。但这人不是她,也不是童朗,不是毛毛,亦不是金丰——他们从青春里出走,归来时全都换了模样。

但……那又如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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