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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揎草人皮(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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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9年初秋

一场没完没了的阴雨整整下了一个星期,浓云密布下的云州城阒寂的像座空城。明清时期修葺的古城墙上斑斑驳驳的宣传标语被雨水冲刷的面目全非,古城里鳞次栉比的沿街商铺噤若寒蝉般大门紧闭着,一条贯穿半个云州城的青石路无声无息的睥睨着这座死气沉沉的古城,仿佛他真的看到了什么,却又不以为然。

云州城,四面环山,一座地地道道的山城,这里既不是什么重关锁钥,也不是什么阜疆沃土,人口也不过千人。这座几乎与世隔绝的山城能为世人道来的除了一座早已废弃的唐代铜矿,再有就是明代修建的两座监狱,这两座监狱在史书上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唯一可以识别它们身份的就是狱门前一个书箧大小的石碑,石碑上隐约刻着:永乐□年建,天下□□魑魅魍魉,皆镇于此。此中□□□大曝于世,□□□□□则苍生咸□荼毒□□□□ 。。。 。。。

清朝末年,金石学家王国维无意中路过此处,见到石碑上残缺的碑文,居然凄凄惶惶的嚎啕起来。临走时王国维在每座监狱的外墙上各书了一字,分别为:愆伥 。世人不明就里,加上这两座监狱本就无名,此间人又对王国维的学问大为称服,于是愆,伥便理所当然的成了两座监狱的名字。

民国十四年,张宗昌把部队开进了云州城,张宗昌是个很信风水的人,他在云州抓了一个姓方的道士,要他为自己的司令部堪舆驻地。这位方道士向张宗昌伸出三根手指,说:

“我有三不算,有钱的不算、当官的不算、赌钱抽大烟的不算。”

张宗昌嗜赌成癖,终日与骨牌为伍,这老道说了个三不算,明摆着是在奚落他。张宗昌冷笑一声,命令警卫把方老道那三根手指齐根砍去,又叫人用麻绳把方老道的鼻子穿起来,牵到他面前。张宗昌一脸凶相,问道:

“算还是不算?”

方老道弓着腰,鼻孔里淌着血,咬着牙说道:

“算喽!”

张宗昌按方老道算的,将司令部设在了伥狱旁边。可他万万没有想到第一天晚上就出了怪事。

“什么怪事?莫不成碰到鬼了?”一个二十岁出头的解放军坐在吉普车里问道。

“诶。。。 。。。共产党不好讲鬼神的,咱们不信那个!”一个四十多岁的老兵操着一口浓重的四川话训斥道。

雨又下密了,雨刷在吉普车的窗户上划出完美的弧线,前方的青石路在雨刷后面时隐时现。这是二野先遣团进入云州的第二天,实际上,解放军占领云州城未费一兵一卒,因为攻城的部队根本就没有看到守城的国民党军队,进城两天来他们甚至连个人影都没发现。

天色渐渐暗下来,整个云州城也慢慢的从昏暗变成了漆黑一片,两旁的建筑在雨夜的黑色中很快蜕变成了模糊的线条。仿佛这座无声的山城本已不存在,是因为这辆吉普车的到来才让他重现人间。

“老铁,听说你老家离这不远?”小军人问道。

“离这儿十来里路。”老铁答道。

“怪不得呢,对这儿这么熟。”小军人从身上掏出一包烟,小心翼翼的抽出一根儿,递到老铁面前,道:

“这是上个月陈司令给俺的,俺一直没舍得抽。”

老铁接过香烟,扫了一眼,嘴角微微一翘,道:

“呦,骆驼!陈司令还真舍得给你啊!”

小军人得意的笑了笑,说道:

“你要是喜欢,这一包俺就全送给你了!”

老铁刚要把烟卷儿放到嘴里,听到旁边这年轻人如此大方,反而警觉起来:

“呵呵,我老铁无功不受禄,你小子肯把这么好的东西给我,不会是有事求我吧?”

小军人历事不多,见老铁看穿了他的心思,便沉不住气了,他划着火柴,帮老铁点燃香烟,笑眯眯的说道:

“老铁,俺听人说你以前是个道门,俺想和你学点儿。。。 。。。”

小军人的话还没说完,吉普车猛的刹住了。老铁瞪着眼,一脸惊惧的说道:

“撞到人了,你快下去看看!”

小军人怔了一下,迅速跳下了车,外面的雨很大,青石路上的积水没过了脚踝。借着吉普车的灯光,他看到离车七八米远的正前面侧躺着一个穿旗袍的女人,小军人快步走到那女人近前,蹲下身,用手拍了拍她的肩膀,问道:

“同志,你-你没事吧?”

小军人连问了两遍,那女人才缓缓的将头抬起来,有气无力的说道:

“没事的!”说完,她站起身,踉踉跄跄的往前走。小军人赶忙追过去,抓住她的胳膊,说道:

“俺部队医院离这不远,要不去医院看一看吧?”

那女人清清秀秀的一张白脸,穿着一身浅色的格子旗袍,被雨水打湿后,黏在身上,显得分外的婀娜,她轻轻推开小军人的手。

“好啊,那你怎么带我去呀?”女人细声软语的问道。

小军人指了指身后,说:

“我们有车。”

那女人上下打量了一番小军人,然后从身上掏出一帕湿漉漉的手绢,在小军人的额头上擦了擦,笑着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小军人被眼前这个妖娆的女人看得有些神情恍惚,他愣了一下,答道:

“胡奇。”

女人朝着胡奇微微一笑,道:

“胡奇,你回头看看你的车。”

胡奇转过头去,惊讶的看到吉普车已经被熊熊大火团团包围,他不顾一切的往回跑,跑了几步,感觉像从一团雾里穿了出来,再看那辆吉普车,安然无恙的停在雨里。胡奇又回头看了看那个穿旗袍的女人,早已无影无踪了。他气喘吁吁的钻进车里,看到老铁不紧不慢的抽着他的骆驼香烟,就像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似的。

老铁摇开车窗,将手里的烟头儿弹了出去。

“冷冷清清,寻寻觅觅,没想到头遭进城,豆儿大的人没看到,却遇到了她。”

胡奇喘息甫定,听到老铁冷不丁的冒出这么一句,不禁好奇地问道:

“你认识这个女人?”

老铁撇了撇嘴,一脚油门踩了下去。又走了一程,青石路渐渐变成了泥土路,两侧的建筑也消失在身后的黑色中,四周变得空旷起来。老铁放慢了车速,道:

“当年张宗昌把司令部设在了伥狱旁边,夜里,一个作战参谋起夜,看到白花花的月亮地里站着个年轻女人,他走过去,见那女人低泣不已,就询问她缘由,不想那女人抹头就跑,作战参谋就在后面紧追,一直追进了那座老狱里。第二天一早,张宗昌发现自己的作战参谋不见了踪影,于是派人四处寻找,很快,有人就在伥狱门口发现了参谋的军装。张宗昌得知参谋擅自闯进了云州老狱,就派了一个排的兵力进去寻找,那伥狱里面原来四合院形制,房屋设置五南五北,东西厢各三间,前后两进,荒凉凋敝,空空荡荡,只有正院中间一棵老槐遮天蔽日,略显得这院子还有些生机。说来也怪,搜寻的士兵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檀香味,寻来觅取,发现气味是从正北的一间屋子飘出来的。等走进那间北屋,他们看到失踪的参谋背朝着大门,端坐在一把紫檀木的四出头官帽椅上。为首的兵头头站在门口朝着参谋喊了两声,参谋却纹丝未动。兵头头扭头照着旁边一个小兵蛋子的屁股上踹了一脚。兵蛋子心领神会,奓着胆子,一步一步的蹭到参谋身后。哆哆嗦嗦的将头探了过去。。。。。。”

老铁说到紧要处突然喊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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