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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诚如鹿衍所说,无论是张欣楠肆意倾泻之剑气,又或是此刻于三尺青锋之上纵横的剑意,二者此刻都只有一个共同的名字,那便是守护。

如此剑意,既似晨光般温和,又似骄阳一般炽热;既如佛陀般慈悲,又如诸神般冷漠;既可为山野间之溪流,亦可为市井中之喧闹。看似相互矛盾,实则极尽平衡之理。如此之剑意,既温柔,又强大。

一袭白衣,迎风起舞,猎猎作响。剑客倒持三尺剑,傲立于苍穹之巅。张欣楠左手虚握,将那道故人残魂紧紧地护在怀中,微微垂首注视,眼神极尽温柔,嘴角处亦是流露着笑意。

站在屋脊上的鹿衍此刻神色肃穆,双眸注视着师兄掌中的魂魄,似于无声间以表敬意。片刻之后,教书先生突然作揖而拜,低声道:“再造之恩,无以为报。”

张麟轩刚欲开口寻问此间之事,鹿衍便起身看向他,随后摇了摇头,无奈一笑,道:“前尘因果,早已两清,所以如今之世人是否还能记得她,也就无所谓了。无论是昔日的造化之恩,还是之后补天缺的功德,十方阁都会替世人默默得记着。如若有朝一日神女踏空而来,只要她愿意,十方阁会将一切都还了。”

前一句是说与张麟轩听,意在告诉他不必问,而之后的两句则是说与云端之上的剑客听。

张欣楠移开在残魂上滞留的视线,然后神色漠然地看向鹿衍,沉声道:“鹿衍,今日之语,无论出于何种目的,我都希望你能说到做到。”

鹿衍俯首而拜,郑重其事地回答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张欣楠轻点了点头,却什么都没有说。待到他收回目光之后,手中残魂便被他收入心湖,暂时以湖水温养,免得稍有不慎,便落得个油尽灯枯的下场。

由云端落下,张欣楠便径直往北方城头而来。寻到梅零之后,二者相对而立,距离刚好一十三步。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彼此间还有着最后一场问道。此举不但是梅零故意为之的保命后手,又是剑客拖延至今不得不做出的选择。

此二人对立之时,但见北方天幕处乌云密布,隐隐还有雷光闪动。其实剑客看得很清楚,那些并不是什么雷光,而是挥剑之后所留下的剑影,之所以影子长久不散,则是因为仗剑之人的剑道实在太高。

在天外某处,有人似乎正在挥动长剑,好借此开辟出一条新路,用以静待另外一人飞升而来。片刻之后,厚重的云层忽然四散开来,露出一条缝隙,随即一股金色的光芒从天而降,刚好落于南山城的城头之上。

张欣楠神色漠然地说道:“你走还是我走?”

梅零微微一笑,轻声道:“总要说过道理之后,才好作出决定吧?”

张欣楠摇摇头,说道:“不必如此麻烦。若你除了以笛声驾驭妖化之人,以及牵引天外星辰坠入人间这两种他人的神通之外,便再无其它手段,那么接下来换我递剑就是。”

梅零苦笑道:“你既然知道是别人的手段,又为何要怪在我的头上?堂堂十方阁大师兄,如此行径,未免有些不讲道理。在下此行亦不过是受人之托,故忠人之事罢了。我一向是个懒散人,这一点你大概是知道的,所以落子一二这种事倒是有可能为之,但若是说通篇布局,实不相瞒,以我这种嫌麻烦的性子是断无可能去做的。至于信不信,由你自己决断。”

见张欣楠沉默不语,梅零不知为何,突然间竟是感到有些心虚,仿佛自己此刻的实话实说反倒都成了假话。于是他便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解释道:“若无骨笛相助,你焉能如此顺利地找到这么多妖化的人族?要知道,虽然你的剑气剑意对于妖物天生有所压制,但由于长期吞食妖丹从而产生异变的人族却并不会被此而约束。在完全妖化之前,他们的本质还是人,所以你这镇压妖族的剑气与剑意又岂会随意将剑锋指向这‘无辜’人族呢?骨笛奏响,既是在牵引星辰以更快的速度坠入人间,也是在牵引人族体内之妖丹,使其躁动不安,以至于最终显出妖族之相。一剑化千万,落地诛妖邪的那一幕确实够唬人的,但你好想想若是没有我把他们暴露在你的视野之下,尤其能这么快地将其尽数斩杀?”

张欣楠冷笑道:“如此说来,我倒是要谢谢你咯?”

梅零苦着脸,无奈地解释道:“大可不必。道理说完以后,能给我留条生路就好。说实话,张欣楠,我其实非常不愿意管你的事,也不愿意掺和,甚至不愿意见到你,所以若非某人以书信相求,我断然不会出现在此地。北境的小事也好,人间的大事也罢,在我眼中其实并无不同之处,故而谁当家作主又与我何干?

大道之上,你我之间,无非是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彼此间互不打扰,各自心安得逍遥。你们十方阁的几个人愿意折腾,愿意去争,那就都随你们的意,而我则只想做个普通的局外人。今日置身其中,实属无奈之举,所以还望你高抬贵手。至于冒犯您的故人,可否容我一表歉意?不过‘冒犯’缘由就不与你细说了,免得那一天被某人秋后算账,说我道破天机。”

张欣楠依旧不为所动,但等到梅零说完,还是沉声问了一句,“你到底受何人所托,而他又将何时托付你?”

梅零微微一笑,无奈道:“那人身份,就算是你今天非要打死我,那我也不能说,否则下场可能比死还难受。至于所托何事,其实很简单。其一,找出南山城内一切与徐家有所勾结,吞食妖丹的异化之人。其二,将那道看似偶然,实则必然所得的残魂,完好地交到你手里。其三,不惜以一切手段,激发你那名为守护的剑意。此三件事,若能不出纰漏地将其全部完成,我便可重返南海。”

“为何要这样做?”

“不知。”

“我与那人认识,彼此之间有何恩怨?”

“不知。”

“神族中人?”

“不知。”

张欣楠不禁皱起眉头,隐约有些怒道:“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知道的都说了,你又还想我知道什么?除了那人身份不能告诉你之外,该说的我可都说了。更何况如今的登天路已开,你我二人之间谁先离去,也是时候有个答案了。今日究竟是你去天外问剑,还是我去天外得证神道,就看接下来这十三步如何走了。”

张欣楠点点头,轻声道:“好。”

“第一步,请!”

与此同时,原本站在屋脊上的张麟轩此刻竟是百无聊赖地坐下,然后望向北边城楼,虽说什么也看不见,但好奇心使然的少年却久久不愿收回目光,生怕一个不留神便就此错过什么。

要知道,修行之人所谓的‘借鉴’一事,亦是极为重要的东西。如今各族修士脚下所走的道路,其实最初都不是自己寻来,而“天赐”的。

所谓的天,除了代指昔日的一部分诸神之外,也还包括十方阁的初代阁主,以及如今的数万万里人间山河。修道最初便是借鉴,模仿,而此两者无外乎与借鉴诸神,以及模范自然。

前者意为借鉴诸神运气之理,而后者则意为效仿自然之变,如移山填海之神通,乃是源自于自然山河之变迁,而修士最终所得之物,无非是加快了沧海桑田的速度而已。

故而张麟轩此时此刻的“观”,则无异于就是一种无声的借鉴。一个人若想在某一方面有所进步,所借鉴之人一定是那个在此道上颇有见解的人。对于剑道而言,世间最善此道者则必然非张欣楠莫属。

鹿衍躺在一旁,嘴里嚼着一根甘草,故意挖苦道:“别看了,反正你又看不到。以你的修行资质,还是跟我学学该如何做梦吧。至于练剑,估计你这辈子是不成了。”

“师叔,我麻烦您做人请善良一点。”张麟轩白眼道。

鹿衍轻笑道:“我这是不忍心骗你。”

“说实话有时候很伤人的。”

“被人欺骗,难道不更应该痛彻心扉?”鹿衍笑容玩味道。

张麟轩思考片刻,最终无奈地认同道:“好像确实是这样。”

“好了好了,咱们也该回去了。接下来,两个人估计该真正问道了,到时候才是真的什么也看不见。既然如此,你小子就叫上那秦凤仪一起,跟我去忙点正事。”

张麟轩问道:“师叔,要忙什么正事?”

“妖化之人的尸骸总要处理一下吧,难不成就放任其在城内街道上躺着?逛街的时候偶然瞥见,你不感觉瘆得慌啊?而且这种东西的尸身百年都不烂,一个个青面獠牙的狰狞模样,你愿意每天都看着?”

“那为何要拉上秦凤仪,他又帮不上什么忙。”

鹿衍不禁气笑道:“做人吧,别太自信,其实你俩都帮不上什么忙。不过相较之下,秦凤仪还算有点用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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