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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九章 了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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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这位不请自来的客人,老王爷并未起身相迎,只是翻过桌上某个倒扣着的茶杯,亲自斟满茶水,随后抬手示意客人落座。

中年儒士笑而不语,静静地看着来者。单凭他如今这一副老态龙钟的模样,想来做个“前辈”应该不会有什么太大的问题。

穿着一件墨色长衫的客人名叫林玄,居于朔方城内的某座旧宅之中已有甲子光阴,整日与那满园桃李作伴。老者很少出门,也谈不上有什么朋友,但与这座镇北王府的关系似乎极为密切,前不久还曾收下一只由着某位张姓少年所送来的木盒。

正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故而作为还礼,在一番看似考校学问之后,老者趁机在少年心中立下三句话,等到来日破镜之际,依着少年当下的心性,既可以化作修行路上的强大助力,又可以变成一道难以逾越的心关魔障,至于福祸得失,诚如少年初见旧宅之时的一句“有意无心”之言,“是故福祸无门,唯人自召”。

待到林玄落座,老王爷依旧“无礼”,以一种近乎责问的语气开口道:“读书多年,何至于如此小家子气?”

林玄轻叹一声,神色无奈道:“多年以来,诸事兜兜转转又不免回到当初,一时间竟是不知该去恨谁,想来这半生辛劳,不过是一场笑话罢了。”

老王爷眯起眼,笑问道:“听你这话,是在埋怨我做得太多?”

林玄无奈地摇摇头,眼中不由得流露出伤感之色,“纵然有些话现在不愿或是不能与他讲,但也不至于最后都带到棺材里去吧。有意为之,却随手落子,若不解释清楚,少年日后又当如何自处?”

老王爷意味深长地笑道:“最后不是都知道了吗?”

“既然早晚都要让他知道,那为何不肯早一些?若能趁早掌握棋局,日后便不至于手忙脚乱,失了分寸,也不至于让他人有机可乘,乱了天下!”林玄不禁有些失态,愤怒之余,又是满眼的委屈,心中既有不解,又十分自责。

言语之际,一道因果气机悄悄凝聚于无形,齐岳泽打量一眼,随手将其打散,然后轻声提醒道:“谈及往昔,应当慎言。稍不留神,害人害己。”

林玄抬眼看向天幕,以心声怒骂道:“滚!”

天穹之上,儒家圣贤不由得心湖动荡,险些因此而跌落云端,幸得佛门僧人在旁,前者才不至于如此失态。后者随即默念佛门经卷,以此帮着儒家门生稳定心弦。醉卧于云海的道人不由得翻身坐起,看向下方城内某处的同时,没好气地说道:“轻声言语一二便是,何至于如此盛气凌人,真把我们三人都当成泥捏的了?”

林玄刚要以心声继续言语,却被老王爷开口打断,后者不经意地瞥了眼天幕,然后又再次看向林玄,轻笑道:“职责所在,无需去苛责他们。十方阁既然有明令,那么无论是谁,只要他站在山巅之上,就不能插手山下王朝的俗务,所以一切得失,皆是我的功过。将来史书之上如何提及,世人又如何议论,二者都与我无关,届时若是觉得有些言语实在欠妥,再出手也不迟。至于读书人,大多数还是善待这个世道的,所以我们也要学着善待他们。”

林玄轻“嗯“”了一声,然后便陷入沉默。

齐岳泽以心声与那位儒家圣贤笑言道:“看来此番着实是伤得不轻,如若不用我帮忙的话,那你之后就只能回文庙静养了。”

那位儒家圣贤冷哼一声,神色倔强,一字一顿道:“廉者不受嗟来之食!”

齐岳泽笑言道:“尔当下之举,无异于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僧人默念一声佛号,“多谢齐施主出手相助,贫僧不胜感激。”

齐岳泽起身还礼,道:“大师言重了。”

“稍后贫僧等三人会暂时离开一段时间,诸位施主大可放心言语,以此算是答谢齐施主的此番恩情。”僧人双手合十,默念佛号,然后以佛门的远游神通将其余二位暂且带离此地,从而为竹楼内的三人让出片刻言语无忌的光阴。

老王爷轻抿一口杯中清茶,目光并未看向林玄,但言语间却是打趣道:“好好说话,不是轻而易举就解决了?杯中此物有助于削减火气,望你多喝些才是。”

齐岳泽面带微笑,轻言道:“大概有半炷香的时间,我等是选择开诚布公,还是继续苛责往昔?”

林玄沉声道:“实话实说。”

闻言之后,老王爷放下茶杯,神色严肃地问出了第一个问题,“留给北境的时间,大概还有多少?”

林玄如实回答道:“平平安安地过个年不成问题。”

“除了那位荒原大祭司外,其余的山巅之人可否有意插手此间俗务?”老王爷又问道。

林玄思索片刻,然后神色有些凝重地给出答案,“若只说另外一场城前之战的话,那位荒原大祭司十有八九是不会选择出手的,因为他心中有着一场更大的谋划。”

“单凭一座镇北城又可否止得住浪潮?”

林玄无奈的摇摇头,遂给出八字评语,“痴人说梦,独木难支。”

明知答案,却依旧有此一问的老王爷不由得重重地叹息了一声,但眉眼间的失落之色又很快消失不见,而这一切都得自于中年儒士接下来的一句话。

“不知道现在你还回不回的去?”

林玄神色一怔,欲言又止,而老王爷却恍然大悟,心中阴霾一扫而光。

片刻之后,林玄自嘲般地笑道:“归根结底,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先生何必自欺欺人,一本书卷即使翻看的次数再多,其中的文字也不会发生任何变化。”

齐岳泽笑言道:“若我零零散散地去扯掉一些书页,其中甚至还包括某个关键的节点,那么文字固然还是原本的文字,但其中所讲述的故事又是否会发生改变?一切其实还是未知的,你今日所言也许根本就不是什么‘分流’,而是真真正正的‘大河之水’。在你眼中看来,此刻遇见我们或许是刻意为之的偶然,但在我们看来,其实就是一路行来之后所发生的必然。已有之事,后必再有,不过就是换了一次轮回罢了。一切言行,无不是已知之中求不同,从而使一切走向未知。不必过早地心存失望,或许未来并不是你所见到的那样。”

“先生既然愿意心怀希望,终究是件好事,但我想告诉您,我见过的河水远比先生所见的要多。若是抛开某个身份不谈,您的一句前辈,我还真担待得起,毕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早已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了。”林玄微微一笑,神色淡然地说道。

“我其实从未将你当成他,只不过一见面你便‘做贼心虚’,反倒是我从未拿着那个身份与你说话。就事论事,各抒己见而已,至于对错,就留给日后去证明吧。”齐岳泽轻声笑道。

老王爷忽然笑道:“既然这样,那就彼此放手,莫要再横生事端。领军打仗的事我来,变法之事由齐先生负责,至于你,接着守门就是。各尽其能就好,无需强求。”

林玄率先起身,朝着二人作揖行礼,轻笑道:“今日能与二位见面,依着那个身份而言,心中不胜欢喜,但人总要朝前看,不能沉浸在过去无法自拔,所以略饮一杯清茶,再闲谈一二,也算是就此了却因果,从而使得彼此之间彻底断了牵连。如此一来,我的身份便会更加纯粹,但对于你们而言,知晓未来之事并不是什么好事,所以得罪了。”

青烟渐起,竹楼扭曲,湖畔之人不由得惊呼一声,然后就此昏倒在地。

明月依旧,星辰闪烁。

湖畔边,长发遮面的书生执白子,静湖之灵执黑子,最终胜负,前者赢去后者三子,然后便心满意足地返回竹楼地下的那座“小酆都”。

竹楼内,韩先生于烛光畔翻看书卷,帮着自己的两位学生寻求得道之法,但苦求之下,并未如愿得到答案,所以他也就没有离开竹楼去往某座山中,从而用以一换一的法子将那位中年儒士送来此地。

王妃的院中,夫妻一同安枕,共享同一美梦。卧榻之侧的摇篮内,皮肤白皙,胖乎乎的婴儿正在吮吸着自己的大拇指,睡得正香。一只手忽然搭在摇篮上,轻轻晃动,神色颇为欣慰。

东海之滨,那尊神灵余孽的金身骤然碎裂,就此葬身于一道雷光之中。出手之人,不禁神色错愕,旁观之人,亦是一样的神色。彼此互相瞧了瞧,全然不知发生了什么,唯有剑客捕捉到一丝痕迹,但他也不敢轻下定论。抬头望去,只见天外的某人已经收回目光,就此离去,再无等待他人登天问剑的意思。

南山城内,少年虽身负五族之灵的全部修为,出剑极为凌厉,但一直寻不到取胜的时间,如此一来,身体便愈发地不堪重负,难以承受那庞大的修为,时间一久,反而成了负累。

就在此时,一人站在少年身后,握住其手中之剑,轻言笑道:“若剑随意动,则为天下第一利器;若意随剑动,则不过就是一把废铜烂铁。”

一剑递出,朴实无华,然诸恶尽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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