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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九章 作客伏岳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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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无言,山河沉默,人间世道,意冷心灰。

一袭白衣,头戴斗笠的剑客,独立于云海之间,躬身俯瞰大地,神色复杂。天地中央,那一座巍峨阁楼本是世间希望所在,如今却反倒成了失意之地,还真是讽刺至极。

剑客的目光扫过世间各处,最终在某地停下,至于眼中所见,唯有一座“深不可测”的黄粱楼。之所以如此称呼属于鹿衍的这座楼阁,并非是道法高深之故,而是因为每当远远望之,便会使人如临深渊。

若是此时观望者并非张欣楠,而是换作寻常修士,一旦目光在此停滞超过半炷香的时间,就会被人强行拖入“无欲之境”——一个由十方阁初代阁主亲手打造的梦幻之地。如此机缘,可谓福祸难料,稍有差池,便可能万劫不复,之后再难重返人间。

对于这无欲之境,据说有四处“入口”,分别是一本棋谱,一座阁楼,一门心法口诀,一道远古神通。前两者皆在十方阁中,而后两者则皆在市井闹巷,由某些特定之人,口口相传,言传身教。至于此二者为何不立文字,许是有意避开陈尧的缘故,否则四处“入口”便无疑于尽在十方阁。

不过在与不在,如今看来,也无甚影响,因为很少有人会愿意主动前往。哪怕是大限将至的十层楼修士,亦是宁愿散尽修为,再入酆都轮回,也不愿以身犯险,去那无欲之境中走一遭。如此一来,无非是从头再走一遍修行路,而一旦选择去往无欲之境,追求那虚无缥缈的长生之道,便有可能一去不回,再无任何大道前程可言。两相权衡之下,又该如何抉择,心中各有答案。

不同于其它楼阁的“如入芝兰之室”,黄粱楼可谓是令诸多修士“畏之如虎”,甚至是鹿衍本人,也曾三过楼门而不入,并且眼神格外嫌弃。

久而久之,些许夸张的说法便因此流传开来,但也不是一味地言语贬低,毕竟那位十三楼主的大道成就,在诸位楼主之中,最低也排在前五。

大道成就不同于修为高低,只在于身负功德几何。例如镇山楼,诛神楼,以及星陨楼的三位楼主便只有“高低”可言,而身上却无“轻重”一词。简而言之,此三者修行,唯顾自身,不顾旁人。大道之上,一人独行,雪落之际,各扫门前。

敬剑楼,有护“地”之功。地,即为地界。

旧书楼,立文字,定礼仪,有治世与传承之功。

炎晖殿,破阵诛敌,身兼平乱定世之功。

沧渊楼,另辟蹊径,身兼解惑育人之功

黄粱楼,深渊之所在,四通而八达,三座留白之地,皆能畅通无阻,虽可谓有功,然言语不可妄下定论。

一座死物尚且如此复杂,作为它的主人则更是如此。一袭青衫,身如不系之舟,由星海漂泊至混沌,又不知会在何时去往黄泉。本是天上逍遥仙,如今却作凡间客,若问所求为何物,青衫揶揄放声笑。像这般“虚度光阴”之人,世所罕见。

满头白发散落,身着黑衣,一位面容清秀的男子忽然出现在剑客眼前,作揖见礼,轻声道:“东南一隅,还望师兄亲自走一趟。斗笠虽有奇效,奈何仍是不比青衫,终究难得长久,故而光阴有限,若想伤春悲秋,还望师兄之后重返下游再行感慨一二。至于那座黄粱楼的是非功过,日后世人口中自由高论,师兄不比过早地忧心此事。”

张欣楠淡淡地回了一句,“说完了?”

白发男子摇了摇头,微微一笑,继续说道:“既然七师兄去意已决,便无需再劝。未来将至,若彼此还有缘分,他自会重返阁楼。”

张欣楠面无表情地问道:“若无缘分,又当如何。”

“彼此缘尽,分道扬镳,未来之路,各凭本事。天下高峰不止十方阁一座,三教百家所言之道路,也未必不能使其得偿所愿。若是再不成的话,大不了另起炉灶,又何需拘泥于‘原本’二字。师兄对徒弟言语尚能宽容,难不成到了自家师弟这边,就要这般吝啬?”白发男子轻笑道。

张欣楠嘴角不自觉地流露出笑意,遂问道:“转述‘他人’言语,就没有添油加醋?”

白发男子耸了耸肩,神色颇为无奈道:“反正会是两个答案,就看师兄您到底信谁了。”

张欣楠打趣道:“被人压迫了万年之久,就没想着反客为主,进而去争一争那所谓的本我之心?道家庄周有言,梦化蝶不知谁是谁,所以究竟是你春秋一梦得鹿衍,还是他鹿衍一梦春秋得黑衣,犹未可知,就不想试一试?”

白发男子不为所动,神色平淡地说道:“古来帝王皆难做,昏君难,明君难,倒不如布衣百姓来得自在,所以我又何必自寻烦恼。况且偏安之君主,做来实在是无趣,倒不如索性让与旁人。至于能否落个好,那就要看某人是否还有良心了。”

张欣楠忍住笑,明知故问道:“指桑骂槐?”

白发男子摇摇头,轻笑道:“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无奈之举罢了。试问哪朝天子,能坐视臣子有不臣之心,且无动于衷?师兄方才所言,可谓害人不浅,若不趁此机会表一表忠心,以后的日子可不好过。”

“就这么怕他?”

白发男子没好气道:“师兄若铁了心做那扶龙之臣,不如先一剑斩了黄粱楼,就此打散一切虚幻颠倒之梦境。之后你我兄弟齐心,彻底将某处道场的入口打通,届时再来一场大军压境,兵临皇城之下,逼某人不得不禅位于我。如此一来的话,师兄可谓扶龙有功,免不得要论功行赏一番。”

张欣楠笑容欣慰道:“若论彼此心性一物,你与他倒是相差不大,待日后合道之时,也许会更容易一些,免不得令人称羡。”

白发男子有些惊讶道:“倒是难得让师兄羡慕一次。”

“别急,将来有的是机会。此后天外之战,将决定神人归属,再之后堕魔一站,决定善恶之念。到时奔波劳碌,一旦想起你们,肯定还会羡慕这种彼此相安无事,既省心又省力的法子。”剑客自嘲一笑。

白发男子微微一笑,沉默不语,都是自己的选择,无需旁人来多说什么。跋山涉水,历来辛苦,偶尔言语一二,自然无关痛痒。眼神依旧坚定,脚步依旧踏实,无惧风雨,继续前行。

张欣楠最后问道:“鹿衍可还有话要说?”

白发男子思量片刻,在确认无误之后,摇了摇头,神色认真地说道:“东南一隅,伏岳山脚,七师兄最开始会在此处现身人间,守‘山’待‘猴’即可。”

张欣楠闻言后不禁一愣,倒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随后忍不住笑道:“如此称呼自家师兄,就不怕挨打吗?”

白发男子一脸无所谓,“反正都会算到鹿衍头上,何乐而不为。”

“坑自己有意思?”

白发男子意有所指,笑容玩味道:“要不做局坑您,觉得如何?”

张欣楠神色如常,淡然道:“看破不说破,就权当是哄孩子们玩了。”

白发男子神色错愕,嘴唇不禁颤抖道:“那件事……师兄早就猜……猜到了?”

张欣楠并未否认,笑了笑,轻声道:“换作是我,也会这么去做,所以小十三学得不错。想来当年楼中授业,就属他听得最为认真。相较之下,老六,老八的手段就略显得有些不入流了。其实有无我坐镇城头,结果都是一样的,我所求只是不想让某位‘老人家’太累罢了。眼见风中残烛,难免于心不忍。万年以来,唯独见不得一种人间苦难,那就生死离别,阴阳相隔。”

白发男子试探性地问道:“您就没想着‘平乱’?”

张欣楠摇摇头,接着说道:“每个人都应该有做选择的权利,至于是非对错,只有事后才能知道。在此之前,绝对不可以武断行事,仅凭心中一念,便横加阻拦,这样是不对的。哪怕是先生,也不可如此行事。敬剑楼的剑锋始终对准天外,万年不改,这一点你可以放心。”

白发男子郑重其事地一拜,神色恭敬道:“在此先行拜谢师兄。”

剑客坦然受之,随后化作长虹离去,云色就此两开,一道璀璨剑光,直落伏岳山中。剑气雪白如洪,从天而降,瞬间破去一地规矩,就此脚踏山中大地。

一袭白衣,腰佩三尺剑,双手负后,于山野之间,踱步而行。

云海之上,满头白发随风飞舞,男子仰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一道醇厚嗓音此时忽然响于耳畔,轻笑道:“师兄所求,既为一人,又为万人,故而只要合乎情理,他便不会过多地干预。有些事情,他甚至比你我这个‘始作俑者’还要心知肚明,所以无需庸人自扰之。”

那袭白衣,渐行渐远,虽难免失望,却心存希望。

“此心光明,亦复何言。”

伏岳山脚,主人亲自出门迎客。

瞧见来者模样,张欣楠面带微笑,轻声问道:“自从当年与师弟一别,已有数千年不曾见面,近来可好?”

对于不请自来者的寒暄客套,主人家似乎并不买账,板着脸,沉声道:“此山封禁,不见外人,还望来客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张欣楠仰着头,笑言道:“站得高,说话果然硬气。不过此地禁制已破,又何来的封禁之说?师弟莫要小气,暂且借贵宝地一用,待稍后见过老七,为兄的自会离去。至于修补此地法阵所需的银钱一事,大可直接开口与陈尧讨要,就说是我让给的。”

主人家依旧不为所动,轻挥衣袖,一阵罡风顿时呼啸而过,厉声呵斥道:“离开这里!”

张欣楠站在原地,纹丝未动。一道搬山之法而已,暂时还奈何不得自己,但是一旦在此地待久了,就难免要受制于人。

“你现在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还真是麻烦的很。”张欣楠神色有些无奈,不由得单手结剑指,轻轻一点,看似是行剑之锋芒,实则却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偷偷施展了一门搬山神通,好以此将一位女子请来此地。

伏岳山主人侧身躲过,不由得眉头一皱,后知后觉的他显然对剑客的这一举动感到十分不满。不过当面对自家夫人的时候,眉头舒展,满脸皆是笑意,瞬间来到女子身边,歉意道:“叨扰娘子了。”

张欣楠站在二人身后,微微一笑,轻声道:“在下张欣楠,见过弟妹。”

女子虽然不明就里,但也知道张欣楠是谁,更何况都是晚辈见过长辈,弟弟拜见兄长,何时也没有兄长先行见过弟妹的规矩,于是急忙施礼,面露歉意之色,轻声道:“见过师兄。”

张欣楠摆摆手,示意无妨,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自家的四师弟,心声言语道:“我这弟妹可比你懂事多了。”

“娘子,此地禁制薄弱,你还是先行回去吧。”男子言语关切道。

张欣楠顺着话茬笑道:“是啊,进去说话呗。”

女子莞尔一笑,轻声道:“正巧昨日采了新茶,还望师兄帮着品鉴一二。”

张欣楠点点头,笑道:“那感情儿好。”

“师兄,请。”女子微微躬身,让开道路,礼数周到。

张欣楠撞开挡在身前的男子,大步走入山中,神色得意地笑了笑,看似未说什么,却又有一番心声言语。

此行是否作客山中,你小子说了算?既然娶了媳妇,在不涉及大是大非的前提下,往后日子该听谁的,最好做到心中有数。

这么多年也没个孩子,你是不是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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