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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同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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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弦紧绷的秦凤仪猛地抬起头,急忙拂袖打散那道声势浩大的凤凰虚影,以免坠地后伤及无辜。对于某人突然间的凭空消失,秦凤仪感到极为困惑,即便他如今手握一城,也是难以再寻到揽诸的任何踪迹。

张麟轩也是察觉到有些许不对劲,皱眉问道:“那家伙去哪了?”

秦凤仪一言不发,神情凝重地望着某处。此刻的他其实并不在乎揽诸的去向,唯一担心的事情,就是有多少人瞧见了方才的那一幕。至于揽诸,莫非是无意间触及了某位山巅仙人的逆鳞,从而被其以某种神通直接抹杀?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或许整座南山城都将成为众矢之的。作为一场谋划的关键棋子,着实不该如此过早地引人注目。不过方才情况危急,自然是顾不得其它,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臭小子命丧黄泉吧。

秦凤仪神色严肃地说道:“天亮之后,赶紧返回镇北王府,切记沿途不要再有任何停留,以免横生事端。至于北境近日来的局势,我也说不太清楚,这种事你大可以回去之后亲口问老王爷。你此番南下之所以会如此顺遂,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张先生的功劳最少要占到九成,甚至更多。至于那几位随行扈从,与其说是你的护卫,到不如说是这座南山城的护卫,除了佛雕师某以外,其余三人皆已留在我身边,至于那半个风神后裔,可算作是南山城对你的一点补偿。接下来北归的道路注定异常艰难,因为当日南下你所避开的一切事端,此刻都将避无可避,但愿你能早一些抵达王府。”

张麟轩微笑道:“辛苦你了。”

秦凤仪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少放屁。”

“如此重担被你家老爷子这般轻易地放在你的肩头,当真半点怨言都没有?若是没有这档子事,或许你如今的日子应该是神仙眷侣,为人称羡才对。”张麟轩有些歉意道。

秦凤仪苦着脸,趴着桌子上,喃喃道:“天底下哪有儿子怨怼老子的道理。他老人家并没有错,如今的一切其实都是我自己的选择,所以最后会在哪里停下脚步,也基本上都在意料之中。天下大乱,民不聊生,如此景象,想必你我都不愿见到。既然如此,那么有些事情便必须去做,这是你我与生俱来的责任,无论如何也逃不掉。做老子的打天下,做儿子的守天下,理所应当。若是守不住,没什么借口,就只是后者无能罢了。张麟轩,小爷我其实还是挺期待你我并肩站在镇北城城头的那一天的,所以千万别死得太早,否则别怪我来年清明不与你祭酒。”

张麟轩突然一巴掌甩在他后脑勺上,瞪眼道:“你小子少给我说晦气话!”

秦凤仪作势便要还回这一巴掌,但念在张麟轩如今身上有伤,于是只好作罢,然后淡淡地回了一句,道:“今日这笔账,小爷我记下了,来日一并清算。”

张麟轩微微一笑,点头道:“好。”

彼此能有来日,便是极好的事。

屋外,潇然勉强站起身来,步履蹒跚地走到院落中一处石桌旁坐下,深呼一口气,如释重负。某人实在是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目前来看,这是一个好消息。北归路上的第一道杀机,总算是有惊无险地过去了,但这一切却终究还是那个男人的功劳。

仰望苍穹某处,只见那处缺口至今仍未闭合。潇然不由得哑然失笑,原来张先生如今的剑道已然这般强横,即便是身处天外的一剑,人间的“天道”却依旧无法将之抹去,那么当他选择彻底放开手脚的时候,不知人间又有几人能拦得住他的剑锋。

一袭青衫,快意江湖,何等令人称羡,一袭白衣,举世无敌,亦是令人心神往之。

一位灰衣道人忽然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潇然身边,先是帮着他稳固自身伤势,然后言语略有几分调侃,却也不乏严肃认真地问道:“与其在山脚仰望他人的风采,倒不如登山与之并肩,别跟我说你没想过这一天。年少的读书人潇然尚有一番封王拜相的豪言,如今又岂会少了这种壮志?”

潇然欲拱手作揖,却被灰衣道人先一步拦住,后者嘿嘿一笑,轻声道:“咱们忘忧楼不兴这些个虚礼,发自内心的尊重比什么都强。”

“陆楼主。”潇然只得收起行礼之姿,神色严肃认真地喊了一声尊号,然后带着几分疑惑地问道:“忘忧楼?”

名为陆宇卿的道人点点头,笑着解释道:“除了包括黄梁楼在内的几座陪祀楼阁之外,其余作为十方阁主体的十层楼中的九层楼都有名字,咱们也总不能老叫第十层楼啊,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前不久翻书时,偶然间看到‘忘忧’二字,顿时觉得心神契合,于是便取了这个名字。”

入我楼者,可称忘忧。

潇然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心中有些不安道:“还请楼主恕在下愚钝,不知那个字可否换调换一下顺序?”

陆宇卿拍了拍潇然的肩膀,示意他放轻松些,然后一脸无所谓地说道:“哪里用得上这般麻烦,什么八个字,十六个字不就什么都解决了。”

入我楼者,可称忘忧。

忘忧之人,可入我楼。

潇然忧心忡忡地说道:“陆楼主,难道您就不怕激起民变吗?!如此一来,天下何来的十楼修士可言,岂不是都成了一场镜中花,水中月。若万一……群情激愤,纷纷去往十方阁准备讨个说法,届时对于那本就摇摇欲坠的半座地基而言,岂非雪上加霜?稍加不慎……稍加不慎的话,可就真的会……”

如此大逆不道之言,潇然终是没有说出口来。

陆宇卿神色淡然,对此一笑置之,轻声道:“眼见他高楼起,又见他楼倒塌,奈何世间之事历来如此,又岂是你我所能左右的。我这个当师叔的,既不像七师兄那样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本事传授,也不像小十二那样身怀异宝,思来想去也仍是不知该送些什么给他,总不能拿在河里打捞上来的破烂货送人吧?实在是丢不起这个脸。好在自家楼高,门户开与否又全凭自己做主,索性便送他一场平安,也好有惊无险地回到家中。”

第十层楼若要关门,无需禀明代阁主陈尧,一应事务皆可由该楼楼主自行处置。

“那也总该有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吧?”潇然满脸担忧地问道。

“楼主大道受损,不得不汲取楼中道运弥补伤势。如此一来,十层楼道运必将消散殆尽,故而无法再支撑楼中众生的修行,万不得已关闭门户,再不见来者。至于早已身处十层楼者,需依自身功德决定去留。”

陆宇卿不急不缓地说道:“不知这个理由,对你这位忧国忧民的儒生而言,可还说得过去?”

既然是搪塞之言,那么怎么说都是有“理”的。即便没有,旁人又能说些什么。

潇然神色黯然道:“为了一己之私,当真要如此对待天下众生吗?那么十方阁存在的意义,到底又是什么。”

第十层楼的道运其实早已在道人“投河自尽”的那一刻开始,便已经荡然无存,之所以还能苦苦支撑,是因为道人多日来的费心维持,不过如今的他却不愿再做了。何苦为难自己,从而成全他人,非但到头来连一个谢字都没有,还要遭人埋怨。做人嘛,不至于这么贱吧。

陆宇卿笑呵呵地说道:“非亲非故,却待之若亲子,然而某人可未必拿你当爹娘。潇然,你可以做乱世之下的中流砥柱,亦可为太平盛世的国之栋梁,但千万不要去做瘸腿之人的拐杖!其中道理,自己想去。”

潇然沉默不语,忽而眼神复杂地看向远处。

道人欣慰一笑,呢喃道:“心无忧,即见大道。十楼关闭与否,并不重要。步踏虚空,亦是正途。”

屋内,张麟轩盯着秦凤仪看了足足半晌,突然没由来地问道:“满塘莲藕,可食否?”

秦凤仪猛地一拍桌子,顺势站起身,怒目而视道:“姓张的,你给我适可而止,你若是敢打那莲池的主意,休怪小爷我跟你拼命!”

张麟轩抬手示意他少稍安勿躁,有什么话坐下说,然后循循善诱道:“花开花落,此乃自然之理,无论你我二人是否存在,它一样会经历这个过程。不做折花之人,却可做拾花者,花谢之期,取走花瓣,非但无伤大雅,反而还能两全其美,何乐而不为之?”

秦凤仪没好气地说道:“少他娘的唬我,有屁你就赶紧放,别跟我兜圈子。”

张麟轩如实回答道:“木属之气,此物尚佳,借一些用以稳固心湖天地。”

秦凤仪果断拒绝道:“不借。”

“合着我刚才都白说了是吧?!”

“你说归你说,可我好像也没答应你吧?”

“小气鬼!”

“小爷我乐意!就不给你,气死你!”

“姓秦的,我看是你皮又痒了!”

“哟哟哟,二境大修士可真威风。”

“……”

门外的道人瞧见这一幕,先是满脸笑意,忽而又有些伤感,喃喃自语道:“若当年能有一人与你同行,或许就不会有那位身着红袍的家伙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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