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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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明之前,张麟轩刚刚睡去不久,求凰轻手轻脚地离开了屋子,准备去芳槐柳序的小厨房里帮少年煮碗粥,于是便刚好碰到了薛晨。在薛晨与她表明身份后,求凰面带微笑地朝着这位自家公子的师兄施了一礼,然后轻声问道:“薛先生要喝粥吗?”

薛晨有些腼腆地笑了笑,回答道:“要是再有一颗煮蛋的话,那便更好了。”

求凰点点头,轻声笑道:“没问题。”

待女子离开后,薛晨身形消散,再度出现时已经来到了屋内,站在卧榻边,神色平静地打量着少年。一道心声言语忽然在此刻响起于薛晨的心湖,而说话之人正是才离开不久的鹿衍。

“送你一幅画卷,瞧过之后再做打算便是。”

一副光阴画卷缓缓展开,薛晨点了点头,神色严肃地瞧着画卷上所描绘的一切。

画卷之中。

镇北关城墙以北,由已由两族的尸身血海筑起一道京观。浮尸万里的北境荒原上,原本高悬于空的十二宝殿,如今只剩下三座。在那金碧辉煌的巍峨殿宇之前,有一玄袍老者低身俯看,对于那两族近百万尸身,他脸上毫无波澜,唯有在那京观之中,那如山丘般大小的两族尸体上,一道“渺小”的身影,让老者不禁有了几分惊讶之色,但也仅仅是惊讶而已。

一介凡夫,能做到这般地步,实属不易。一个没了修为的修士,断了佩剑的剑客,竟也能将妖族逼到如此境地,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

灰衣老者笑问道:“接下来,又当如何?”

浑身血污的年轻藩王,此刻早已说不出话来,只是更加用力地握紧手中刀,他抬起头望向北方,虽然视线模糊,却依旧可以看到一股黑潮正向着身后的关隘涌来,数以万计的妖族大军,再一次开始攻城了。

年轻藩王艰难地站起身,无论结局如何,只管以手中刀迎敌便是!

离城不过数里,势如破竹的妖族大军突然停止前进,半空中的灰衣老者罕见的神色凝重。城头之上,出现了一位腰佩三尺剑的中年男子,一席蓝白相间的长袍,迎风作舞。

年轻藩王身后,有位红衣女子忽然按住了他的肩膀,柔声道:“我来接你回家!”

城头上的那位剑客,似笑非笑地跟那位玄袍老者打了声招呼,“好久不见,你娘还好吗?”

老者皱眉道:“是天魂所化,还是持剑者本尊?”

剑客有些失望地说道:“这你都看不出来吗?”

老者无奈地叹了口气,说实话,相较于张欣楠,无论是三魂中的那一魂,老者其实都自愧不如,更遑论本尊。他忽然笑容玩味地说道:“张大剑仙,当真如此?”

剑客忽然面色一沉,佩剑略微出鞘,一道凌厉剑气,直指老者面门。

一把折扇,凭空出现,缓缓展开后,一道虚无之气将那凌厉剑气尽数吞噬。身着一件墨绿长衫,面容清秀的中年男子忽然出现在老者身前,对着剑客作揖而拜,轻笑道:“见过大师兄。”

剑客笑了笑,“老三来了啊!”

来者正是十方阁楼主,修的三弟子,曾在人妖两族第一次大战后远游天外的失意人,姓武,名三思,字三省,一柄绿竹扇,绘尽天下妖。

剑客低头,朝着那满身血污的年轻藩王和那红衣女子笑道:“失了一道关隘不要紧,只要人心还守的住就行,三十里外,找姓陆的疗伤去!”

年轻藩王沉重的点了点头,渐渐送开手中刀,艰难的仰起头,勉强笑道:“辛苦了。”

红衣女子将他背在身后,当他将头靠在女子肩头,双眸闭合后,女子眼角满是泪水,男子无赖的将手尽量往女子胸脯伸去,轻轻触碰到那柔软处后,便无法更进一步,女子气笑道:“这个时候还贼心不死!臭无赖!”

年轻藩王这次无法向以前那般故作无赖逗趣了,那双手也终究无力地滑向两侧,就那么悬在空中,方才最后一丝力气做出那番举动,不过是想让女子心安罢了。

女子回过头,在那年轻藩王彻底失去意识后,笑着言语了一句,然后便背着男子长掠而去,径直奔向南边某地。

城头之上的剑客随后解下腰间佩剑,以左手持之,双臂环于胸前,抱剑而立,双眸缓缓闭合,随即又猛然睁开,一道蔚蓝的剑影在瞳孔内闪过。

此时的剑客,心如古井,死水无波,宛若神明一般俯视着战场之上,身前之人尽是蝼蚁。

墨绿长衫的男子眉头不由得紧皱,沉声道:“速退!”

灰衣老者闻言后,根本不问原由,直接转过身去,一步跨出百里,只因为他知道上一次见到那个剑客这般模样,是三千年前他诛杀天龙之时。那一刻,不仅是天龙伏诛,而且那一战,方圆百里山河破碎,生灵十不存一。惹得那所有修士之师,十方阁阁主,重返人间,不得已以无上神通恢复山河生灵。事后罚那剑客困守阁楼,将之三魂打散,分别抛向各处天下,这才有了后世的三个不同的剑客,一人骑驴走山河,一人枯坐天外,一人于炎谷中练剑。

墨绿长衫男子,端坐于云端,望着那以无敌之姿临世的剑客,非但毫无惧意,反到而心平静,依稀之间仿佛看到了苦苦追寻了数千年的大道。

张欣楠,今日你胜,便再无妖族,若是我胜,世间便再无张欣楠,十方阁会因此少去一座敬剑阁,不过却多出一位大道圆满,可达修之境界的后天圣人!

一人剑道可通天,一人转眼可成圣!

一切都蓄势待发!

天外白玉京高楼之巅,一位白发老翁安静地吃着由某一城中得来的美味小吃,老人身后站着一位腰间别着书卷,系着水瓢,衣着一件旧蓝色布衣的中年模样的男子,瞧着自家先生吃的开心,不禁露出笑容。

老翁似乎知道他在笑,并未回头,只是笑道:“你如今倒是个心宽的性子。”

仓颉挠了挠头,轻笑道:“既然夫子自己都不急,那弟子又该急什么呢?”

天下间所有老翁的徒弟门生都会喊他一声师父或是先生,唯有这个看上去憨傻的男子,会叫一声夫子。因为两人认识之时,一个是求学的稚童,一个是教书的夫子。男人年少时比较笨拙,读书总是不开窍,老翁便时常唤一句,你这憨蛋。当时还是少年的男人,也不恼,任由夫子教诲,做弟子的听着便是。这样一个憨笨的男子,在十方阁诸阁中,有一间独属于自己的破旧阁楼,一座藏满书籍的旧书楼。

天外白玉京,地位尊崇如十二城城主也要尊称一声,陈楼主。修的五弟子,张欣楠的五师弟,三教祖师等人的五师兄。当年白泽编撰山海经时,烛九阴等大妖名字的撰写者。

漫长的岁月里,他并没有给世人留下多大的印象,不如张欣楠一般力压天下豪杰,不如至圣先师等人开宗立派,传业于人间。所有认识他的人,只知道他是一个擅长读书写字的文人。

老翁饮着美酒,笑了笑:“张欣楠那个臭小子,虽以剑客之名行走万年,却无意中失了人性,不过最近百年内能找回来,也实属不易,如今心境圆满,不日便可再拔高剑道一筹,可喜可贺。到时候那把剑为师的也可以还给他了。至于老三吗,胜负之心太重,管中窥豹,未必能见全豹,大道难行怎可如此草率,此番落败,心境崩坏在所难免,不过对他来说也是好事,大道不急,缓缓而行便是。”

男子点了点头,觉得夫子说的很对,不能再对了。

老翁忽然放下酒杯,凝神望去,只见城关百里外有一腰悬长刀之人,悄然而至,推刀出鞘,一道银光乍现,长刀向城头砍去。

老翁沉声道:“动手。”

身后男子点了点头,消失在此方天地,瞬间出现在剑客身后,拉住剑客肩头,再次消失。

刀光闪过,城墙一分为二,却不见剑客踪影。墨绿长衫男子有些疑惑,持刀人解释道:“是老五来了。我估计是老东西的意思。”

啪,一个清脆的声音,在刀客耳畔响起,似有人打了他一个巴掌。无礼!

刀客毫不在意,径直走向那座此时破败不堪的城关!对于所谓的师承一事,天底下就没有比这个人,更不在乎的了。

执刀者,当无情。大道如此,自己独行便是!

作为修的二弟子,同样也是十方阁的执法者,姓夏,名桀,曾一刀斩断天人联系的那个莽夫!此番作为,既为阻止张欣楠道心圆满,也为断绝未来某一天,武三思那破而后立的成道契机。

走向其中的半截城头,他抵住刀柄,目光向南而望,如今由北向南而走,再看一眼人间王朝的风光,心中不由得满是感慨,只听他轻声笑了笑,“以杀止杀,乃吾道也。”

……

画卷之外,薛晨眉头微皱,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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