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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重返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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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张麟轩如此坚决,钱景不禁面露难色,在一番思量利弊后,最终还算选择答应了前者的条件,但既然是买卖,自当留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否则非但买卖难成,甚至还会失了仁义。

钱景开口道:“临渊河畔以北,孤峰寺以南,两地相距约有五千里,在此期间,若遇危难,凤栖那丫头必当以命相搏,只求公子安然。”

张麟轩微微一笑,打趣道:“若是逾越了南北边界,那位凤栖姑娘是不是就要背后捅我一刀?”

钱景脸上并无半分笑意,漠然道:“不敢保证,但愿公子一路北上时,莫要存了别的心思,否则事后遭人报复,也是在所难免。总而言之,南北五千里内,无论何事,只要公子你开口,那么她就都会去做。”

张麟轩倒了一杯茶,却没有喝上一口的兴致,略有气愤地敲了敲桌子,神色无奈道:“我真不是那种人。”

钱景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道:“不愧是七公子,某些事情果然一点就透。”

张麟轩一时无语,不禁发出一声轻叹,随后只好作出些许退让,来换彼此一份心安。

“之所以选她,无非是寄希望于能够不声不响地渡过武曲一脉辖境,正巧她所学道术天生压制武曲一脉,如此一来在施展某些手段时,便可以事半功倍。本公子所求之事,仅此而已,故而无需抵达孤峰寺,只要能平安离开武曲一脉辖境即可。届时离开与否,都有她自己做主。至于归途能否顺遂,你不用担心,自有高人在旁一路相送。”

张麟轩端起茶杯,并未急着饮,而是微微偏着脑袋,轻声问道:“如何?”

钱景有所犹豫道:“既然有高人在旁,为何公子还要以身犯险?”

张麟轩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大聪明,你猜本公子为什么没想到?”

钱景自知失言,连忙告罪。

佛门有一言,曰:莫向外求。故而欲求彼岸,还需渡船者自行泛舟。若天之降大雨,众人慌慌张张,四处奔走,寻檐下躲雨,但你手中既然有伞,那么撑开便是,又何必求檐而渡。

所谓之高人,哪怕实力再强,也终是身外之物,若试图动手割取仇寇首级,还需自己动手才是。譬如鹿衍,即便他能一人杀绝天下,难道就要为了师侄的私怨而选择动手?天地之间,并无这个道理。

张麟轩一笑置之,继续说道:“两壶茶,一壶自然是好水好茶叶,但另外一壶嘛,也就那么回事儿,随后糊弄几个铜板的买卖而已。方才喝也喝了,品也品了,接下来就猜猜谁好谁坏,若是猜对了,还有些意外之喜等着你,姑且算作是本公子求得一名忠心死士的打赏钱。”

钱景面无表情,略作迟疑,便伸手指向张麟轩右前方的那只茶壶,轻声道:“味道还算不错。”

“抱歉,你猜错了。”张麟轩遗憾一笑,拎起右前方的那只茶壶,缓缓倒出一杯茶水,然后端起茶杯打量着,啧啧笑道,“几片枯叶,着实糊弄人。如此昧着良心挣钱,早晚是要遭报应的。”

钱景又指向张麟轩的左前方,缓缓说道:“入口苦,却有回甘,想来是应该是茶,喝得不多,品不出太多味道,较之于清水,聊胜于无吧。”

张麟轩不禁神色一愣,呆在当场,他娘的,还能这样?

愿赌服输,张麟轩也没什么好说的,趴在桌子上,微微仰起头,好奇地问道:“不喜饮茶,不善喝酒,那你抽不抽烟呢?”

钱景摇了摇头,一本正经地说道:“那位开当铺的老头子喜欢,我俩关系不错,所以前些年尝试过几次,没什么特别的感觉,索性便省了卷烟丝的麻烦。”

张麟轩玩味一笑,道:“人无至性,不可交也,认识了这么久,多少给我透露些兴趣什么的呗?下次见面,也好有个礼尚往来。”

钱景不由得陷入沉默,眼神瞧着有些黯然,等了一会儿以后,他才不急不慢地开口,“珍馐美味,窈窕佳人,陈年好酒,汗血宝马,琼楼玉宇,名画字帖,前朝古物,诸如此类,无有不喜,然而蹉跎一生,竟是一样也不曾留住,死后葬于孤坟,独享山河月色,勉强也算是一件幸事。”

张麟轩帮忙倒了一杯上好茶水,低着头,不见神色,只听他问道:“那现在呢?”

钱景咧嘴一笑,“只想好好活着。”

活着一事,说难不难,说简单不简单,任凭生时喜好千千万,死后却只想好好活着。

四目相对,两两无言。

就在张麟轩起身准备离开那一刻,钱景又突然开口,笑着说了句,“那地方冷得很,别才出门就回来找我。”

“什么破地方,请我我都不去。”

少年转身离开,不见神色,只见锦衣抖动,一步迈过门槛,就此远去,不再回头。

钱景坐在原地,默默地喝着茶,望着张麟轩杯中何为消散的涟漪,喃喃道:“昔日的小乞丐,看来如今是真的长大喽。”

数年以前,北境毗邻之州,灾荒不断,饥民遍野,欲逃难至北境者不在少数,然而南山城城门紧闭,不容一人,以至于骂声四起,至今未有消减。

一群乞丐当中,有个年纪不大不小的男孩,时常钻狗洞溜进南山城,只要遇见吃的,便一股脑地偷走,反正有人在后面帮着结账,行事倒也没什么顾忌。将到手的干粮捧在怀中,再由狗洞钻出,然后将所有食物全部分给肚子饿得呱呱叫的同龄人,虽然得不到一句感激,男孩却乐此不疲。对于父亲的拒收难民一事,男孩虽然不懂,但知道父亲这样做必然有他的道理,他所能做的仅是管他人一时温饱而已,其余则不奢望。不是对于荣辱的淡然处之,而是从一开始便绝无此心。

一幕幕,有人故意视而不见,有人却看得十分真切,所以后者愿意给他一个机会。不管规矩如何,交个朋友总不会有太大的问题吧?旁人爱生气就生气,与我何干。

相交至今,也算见证了少年的成长,日子过得是顺遂了些,但这是错嘛?谁说有长辈们护着的孩子,就永远都长不大。欺骗之劫,易结易解,在于心之抉择。大不了相忘于江湖,要不就一笑泯恩仇,不是什么难事,不过若要让他亲眼目睹珍爱之物拥有却失去,如此行径,未免太过残忍。

也罢,别的也帮不上什么忙,三州即便成了乱局,人间鬼道也会太平无忧,不牢任何人费心思量。酆都之鬼,归冥君所掌,但人间之鬼,却归我所掌,谁让钱某上辈子得了个好姓氏,也算积善之家必有余庆。

面覆铁具,骤然碎裂至地,钱景伸出手指,抹平鼻梁上的一道剑痕,杯中涟漪同时归于平静。

下一刻,钱景黑衣化作红袍,满头皆白发,一柄古朴长剑凭空出现,悬于身前。钱景将之别在腰间,站起身,一闪而逝,再度出现时,已然来到城外山巅。

剑虽未曾出鞘,剑气却早已直指凌霄。

钱景仰头望向天幕某处,奈何受制于天地规矩,无法与天外某人直视,但他很清楚,那人一定就在自己此刻所望着的方向。

“一剑之仇,就此两清。”

铁剑孤立天外某地,默不作声,俯瞰人间大地,静待一个剑修的大年份。眼下这一茬庄稼,长势便极好。

“重返剑道一途,本是喜事,奈何你却不在人间,否则还真想讨教一二,所以说,千万别不回来啊!”

天外,一袭白袍的剑客不由得冷哼一声,“偌大一座剑山矗立前头,先想着如何越过吧。想问剑?可以,但前提是走到我身前来!”

“手中仗剑,开山便是。”

人间作答,天外却没了言语,只见一道璀璨流光,轰然撞向某处,剑气如海浪翻涌,久久不曾平息。

芳槐柳序,酣睡了数个时辰的薛乾突然坐起身来,随手一抓,佩剑自行出鞘,悬于身侧。心念一动,随即也来到城外山巅,眉头微皱,沉声道:“钟……不对,你这一世好像是叫钱景,若是记错,还望见谅。出门较少,认人不多。言归正传,你要跟我师父问剑?”

“天剑,薛乾。”钱景一眼便认出了来者的身份,“不愧是他的徒弟,一身剑道气机,果然不同凡响。”

薛乾懒得说那些客套话,真心与否都不重要,“这一世你年纪小,所以你先出剑。若是扭扭捏捏地瞎客气,那么换我来也行。”

薛乾左手持剑,作挥剑之姿,似乎下一息伊始,他便会出剑。

钱景作拔剑姿态,轻笑一声,“请。”

竹楼之下,第六层。

环顾四周,皆是坟冢,却无名姓。

中央的一处空地,有人盘膝而坐,正在雕刻佛像,显然没有搭理外来者的兴趣。

对于这位佛雕师一脉的老祖宗,鹿衍自然是知晓其脾气秉性的,所以有些水磨功夫,自然必不可免,但如今城外一战,更令他感兴趣,索性就先放一放再说。

遥望城外山巅,鹿衍笑容欣慰道:“也算是后继有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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