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酒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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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兰察家有个偌大的后院,是海兰察平日射箭习武的地方,还未穿过那片百米见方的青翠竹林,就在竹影婆娑间看见海兰察与两个少年正在比试射箭。

海兰察皮肤黝黑,体格格外健壮,是鄂温克族特有的健硕体魄。初春的天气乍暖还寒,海兰察却只着一件薄白褂衫,袖口挽起露出粗壮有力的手臂。海兰察背着弓箭立在靶前,气定神闲,那只羽箭从他手里倏地飞出,穿透靶心。旁边响起两位少年稀落却响亮的掌声。

少顷,一位年约十五六岁,背影冷峻清刚的少年立在靶前三十步外,拉弓搭箭,只见那只箭羽流星般的射了出去,在空中划出一个美丽的弧度,稳稳飞向靶心。少年又从身后的箭鞘拔出数箭,嗖嗖嗖的接连射了出去,动作娴熟流畅,箭箭正中靶心,海兰察和另一少年不禁大声拍手叫好。

茗萱看着那个冷峻卓拔的背影,只觉得有些熟悉,便牵着麓宁的手走了过去。

只听海兰察对那少年赞叹道:“瑶林好箭法,十箭连发,十箭全中,颇有傅相国年轻时的风范!”

“箭法虽准,力道却不及海兄,一箭便能将那靶心射透。”那少年淡淡开口,声音是清朗有力的,仿佛迷雾晨曦中敲响的钟声,沉静悠远,又透着让人肃穆的威严敬重感。

走到近前,茗萱才看清少年的脸,他一身月色福纹马蹄袖锦衣,洁净乌黑的发丝梳得一丝不苟,极年轻的面容上双眉斜飞,那双寒星般的眼眸里总是透着若有似无的冷峻傲然。

正是那日顺天府前为饥民伸张正义的福康安,之前那个模糊的身影在脑海里清晰起来,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他,茗萱定了定神方道:“你是傅相国的公子?”

海兰察长茗萱十多岁,又从小看着她长大,茗萱在海兰察面前无拘无束惯了,此刻未同主人问好便直接和客人问话倒也不觉突兀。然而出于对客人尊重,海兰察还是低声责备道:“萱儿,你该叫三爷的。”说罢,又向福康安介绍茗萱道:“这是和尔敬额的女儿——喜塔腊茗萱。”

茗萱方觉刚才确实冒失,福身向福康安请安道:“茗萱见过三爷。”又看了看他身后的年轻少年,不知该如何称呼,只道了句:“见过公子。”

那少年嘻皮一笑,凑到茗萱面前:“我也是傅相国家的,我是……四爷。”

福康安冷面喝道:“长安,不得无礼。”

茗萱打量着兄弟俩,一个冷峻淡然,一个活泼顽皮,但都是一等一的俊才。福康安——这个她见到过最俊美的男子,他的父亲——那个让她母亲牵挂一世的男人,也长得如他这般吗?

茗萱正望得出神,却听福长安顽皮笑道:“她叫哥哥三爷,我是哥哥的四弟,不该叫四爷吗?”

福康安剑眉一蹙:“你年纪尚轻,又无官职品级,人家称你一声公子已是客气。”福长安笑容收敛,清了清喉咙,不再言语。福康安年纪尚轻,骨子里却透着一股与生俱来的优越和不容侵犯的威严。

麓宁扑到海兰察身边,拽着他的衣摆道:“阿玛阿玛,刚才茗萱姑姑教我一首古诗,我这就背诵给你听。”茗萱不想麓宁当着众人把那首诗咏诵出来,想去捂他的嘴,已是来不及。

麓宁诵罢,福康安深潭般的漆黑明亮的眼里涌起一丝笑意:“难怪这后院有一大片竹林,这石竹的气节就如海兄一般。”说罢清冷的眸光落定在茗萱灵动如水的眼中,意味深长的道了句:“咏竹亦是咏海兄。”

茗萱闻言,不禁脸红心跳,这位冷峻伶俐的福三爷竟然窥视出她的心意,她忙垂下眼睑解释道:“随便教给小孩子玩的,只当是咏竹,没想过别的。”

海兰察却毫不在意,恍若未闻,唤来李氏问询问饭菜可否预备齐全了,又留茗萱一同用膳,茗萱本不想打扰。海兰察却留她道:“既然来了就留下随便吃点吧,瑶林长安都不是外人。”茗萱也就不再推辞。

饭席上,福长安夹了口牛肉,伶俐的眼眸一转,好像想起什么似得:“听说上次围场秋弥,海兄两箭连发,两只老虎当场毙命,可是真的?”

“当时圣上带领我们深入丛林捕猎,林间忽地蹿出两只猛虎,而我们只有十数人,我让身边的人先护着圣上离开,我来断后。”

“然后呢?”长安好奇的问。

“我搭了三支箭在手,三箭齐发射中了其中一只猛虎,正要拔箭再射,另一只却像失了疯一般向我猛扑过来,我胯下的白马一惊,将我摔下马背,我被猛虎扑在身下,赤手空拳的和它搏斗起来。”海兰察自嘲的一笑:“我没被那猛虎咬死,反而把它打得昏死过去,我竟比那老虎还像兽中之王。”

众人哈哈笑过一阵,长安忽提议道:“闷着喝酒总是无趣……何不行起酒令来?”

“怎个行法?”

“上首人随意举出四书中的一句话,下手人接上一个古人名,要合着四书中那句话的意思。海兄年长,先做令官,只我兄弟二人行酒令恐怕缺少意趣,需这位姐姐一同加入进来才会有趣。”

“好。”茗萱总觉得这个长安有些故意刁难她,她虽没行过酒令,但大致规则是听清了,行便行吧,她不想还未开始就在人前认输。

长安开心一笑,先出一令:“五谷不生。”茗萱爽快答道:“田光。”

福康安夹口青菜,不假思索道:“可使治其赋也。”长安寻思一阵,忽眉毛一挑,拍了下大腿道:“许由。”

茗萱出令:“孟子见梁惠王。”福康安淡然答道:“魏征。”

长安出令:“虽千万人吾往矣。”茗萱眉头轻锁,长安刚刚得意,茗萱眉头化开,小巧玲珑的樱红微微一扬:“杨雄。”

福康安出令:“牛山之木尝美矣。”长安摸索着脑门,反复吟着福康安的酒令,抱怨道:“哥哥总是给我出这么难的。”

茗萱笑道:“想不出便认输,一杯酒而已。”

长安忽地眼睛一亮:“谁说我想不出,牛山之木尝美矣——是石秀。”

众人大笑,海兰察道:“错了……错了,拼命三郎石秀是水浒里的人物,可不是正史里的古人。”

长安不服:“海兄不公,方才茗萱姐姐说的杨雄不也是水浒里的?”

海兰察道:“萱儿说的杨雄是王莽新朝里的,而不是水浒里那个杨雄!”

长安笑道:“罢了罢了,我受罚便是。”说罢举杯饮尽,又把杯口朝下,一滴未流。

酒令行过几巡,众人都有些微醺。福康安忽地站起身,显然已经有了些醉意,他环视众人道:“趁着酒性,何不唱起词来?”说罢便朗朗唱起:“忘却了寂寞幽闺映苍苔,忘却了繁花如雨落尘埃。但见这红妆倩女头见白,恰便似流江春水一去不再来……”

是红楼梦里的诗词,没想到他也喜欢红楼梦,还敢这般大胆的歌唱出来,茗萱不禁心潮暗涌,也随声唱到:“将那三春看破,桃红柳绿待如何?把这韶华灯灭,寻那清淡天和。说甚么天上夭桃盛,云中杏蕊多?到头来谁见把秋挨过?这的是昨贫今富人劳碌,春荣秋谢花折磨。似这般生关死劫谁能过?问道说西方宝树唤婆娑,上结着长生果。”

一曲终了,余音袅袅,众人瞠目。不知是被茗萱的词曲感染还是酒劲兴起,福康安两颊发热,心也仿佛被琴弦撩了数拨,突突直跳,怔怔的看着这个冰雪般清丽的女子。

长安起哄道:“姐姐人美,唱起词来更美,一曲不够尽兴,我还要再听!”

茗萱扫视一周,见福康安也撑着脑袋,侧首看着她,一副等待她唱下去的样子,心中正为难。海兰察看看众人杯中酒道:“这最后一盏,咱们就借萱儿方才的那首曲子饮尽,一场酒宴,总是要留些兴致,以便日后再聚。”

众人方把这最后一盏酒饮尽。

注:本人不会写诗作赋,此章节中的酒令出自二月河的《乾隆王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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