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昭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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茗萱回到后殿卧房的时候,早已过了晚膳的时间,十几个宫女挤住在一间陈设简单的卧房内,茗萱推门而入的时候,叽叽喳喳的室内突然变得鸦雀无声了,静得有些诡异。

茗萱掀开罩着饭菜的竹盆,饭盆干净得连饽饽渣都没有,不知谁已经把她那份吃掉了。跪在残片上一个下午,双腿又痛又麻,殷红血迹干涸在两膝处,茗萱此刻连询问的力气都没有了,微微闭了一下眼睛,像是缓解此时因缺血而突然而至的眩晕感。

茗萱得罪了桂嬷嬷,生性胆小些的自是不敢在与她对话,以免受到牵连;胆子大些的索性欺负到她的头上来,这储秀宫算是桂嬷嬷的地盘,她既然得罪了桂嬷嬷,就算受了欺负委屈,也没有人给她做主,区区吃了她的一个饽饽,又算得了什么。茗萱拖着并不灵便的身子朝自己的床铺走去,只听静默的人群中一声冷笑,看戏的人们觉得没有什么看头了,便又恢复了嬉笑热闹。

茗萱平静的躺在床塌上不发一言,她觉得自己正在一点点走近一个不知深浅的无底洞,前方荆棘丛生,她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一个不小心就会另自己万劫不复。她是那样的倔强要强,她是那样的不谙人情世故,这样的个性如何让她在人情复杂、利益熏心的宫廷中安身立命?

她还是不能理解姑姑的用意,她心中有怨恨和委屈,她觉得自己无法堪当姑姑委以的“重任”。这几日储秀宫压抑的生活和桂嬷嬷警告似的训话,已经让她本就摇摆不定的心生出脱身的念头。今日借着桂嬷嬷骤然发难,她索性态度恶劣些,想着或许得罪了储秀宫内不可一世的桂嬷嬷,她会被逐出储秀宫贬为低等宫女或者干脆逐出宫内,只要远离那些利益熏心尔虞我诈的地方便好。她还是想得太简单了,想要脱身,如何会这般轻易?

一股清凉香气传入鼻息,茗萱缓缓睁开眼睛,看见雅青色梅纹旗装衬托下一张清秀脸庞印入眼帘,她的样貌并不突出,只是眉宇间的清秀让人一见便觉清爽。正是下午站在她身后的那位宫女。

“伤口若是不及时处理,只怕会留下深深浅浅的沟痕,一辈子都下不去的。”那宫女婉声开口道,手里正拿着一瓶散发着清凉药香的药膏。

那宫女说着就麻利挽起茗萱的裤脚,力度却是轻缓且小心翼翼的,生怕碰到她的伤处。看到茗萱膝盖处翻出的红肉,眉头不由自主的皱成一个疙瘩。

“我得罪了桂嬷嬷,你不怕因为我受到牵连?”茗萱挽住卷好的裤脚迟疑道,这里的人大多是冷漠自保的,她得罪了桂嬷嬷,如今谁还会主动向她示好。

沾有药膏的冰凉指尖点在茗萱膝盖伤处,像带有凉意的雨点滋润在因缺水而燥热龟裂的干旱土地上,一瞬清凉舒爽。“姑娘知道得罪桂嬷嬷后果十分严重,为何还有意为之?以姑娘的才思和气量,万万不会因为桂嬷嬷的几句话而冒然顶撞的。”身边声音嘈杂,那宫女低婉的声音像一条潺潺而过的小溪,缓缓融入波涛翻涌的大海中,迅速淹没。要不是离得近,茗萱也不会听清。

茗萱心头微微一惊,警惕的看向四周,好在大家都在宣泄压抑一天的苦闷,没有人注意到这里。茗萱只觉得这个人仿佛了解认识她一般,可是这张清秀面孔映在茗萱眼里却有些陌生,茗萱敢确定,来储秀宫之前她并没见过此人。茗萱不禁凝眉问道:“姑娘如何称呼?”

那宫女扣上药膏的塞子,轻轻吹了吹茗萱膝盖处涂好的潮湿晶体药膏,看着自己精心处理好的伤口,眉梢满意的一弯道:“我叫昭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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