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三)箭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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兆惠新亡,兆惠之子扎兰泰进宫面圣,这也算是皇上除了让他承袭其父爵位后的另一份抚慰。扎兰泰年幼时曾和母亲参加过几次老佛爷的寿宴,老佛爷仁厚,对她们母子一直恩惠有加,后来兆惠常年征战西北,他们全家就搬离京都前往西北荒地居住,老佛爷偶尔派人捎去京城的食材,在西北那个寸草难生的地方是比金银更宝贵的东西。所以此次进京入宫扎兰泰母亲再三叮嘱,一定要先去慈宁宫拜见过老佛爷。

“奴才扎兰泰拜见老佛爷,老佛爷千岁千岁千千岁——”扎兰泰一身宝石蓝色福纹锦衣,肩上披着的黑绒斗篷随着稳健步伐兜起堂风,像雏鹰预展未展的两扇翅膀,此刻那两扇翅膀因为主人跪拜的动作收起羽翼,顺从的浮在主人肩背,从脊背垂下的黑色长尾摇摇曳曳的拖在金砖地面上。

老佛爷欣然一笑道:“不必拘礼,赐座。”又对一旁的茗萱道:“看茶。”

“你额娘可好?”

“托老佛爷鸿福,额娘身子还算健朗,在西北那阵儿,常常教附近的百姓针织耕种。阿玛离世也着实伤心了一阵,可是额娘却说最令她伤心的不是她此生孤苦,老来无伴,而是边疆未平,阿妈就这样撒手人寰,实在有愧受战乱之苦的黎民百姓。”扎兰泰说着眼眶微微发红。

老佛爷也跟着抹起了眼泪,“你阿玛一生征战,为大清安定立下过不少汗马功劳,也算是鞠躬尽瘁了。你额娘一向深明大义,能有这样的见识着实令人敬佩,皇上新赐你们娘俩一套京城别院,你收拾妥了便把你额娘接过来住,她跟着你阿玛奔波半世,如今也该享享清福了。”

扎兰泰听老佛爷如此说,心中感激不已,忙离座又朝堂上拜了一拜。

“皇帝现在正在后花园涉猎野兔,那里竟是年轻的公子哥儿们,你也去瞧瞧热闹吧。”老佛爷慈爱的摆了摆手,又对茗萱道:“扎兰泰刚刚入宫,对宫中的地形还不熟悉,你带他去吧。”

茗萱领命,便带着扎兰泰出了慈宁宫往后花园的方向去了。

属九寒天,后花园虽然大部分花草早已凋零,但有几处松柏还是生得郁郁葱葱的,几十只野兔就藏在这一片的灌木丛中,若隐若现。四位阿哥,皇帝身边的六名御前侍卫,还有常与皇帝在养心殿议事的几位大臣,此刻都在这里陪伴皇帝涉猎。还未走近,就听见人群中一阵喝彩,原来是十五阿哥中了头彩,第一个射中野兔。

待掌声减弱,扎兰泰才在人群后打了个千道:“奴才扎兰泰叩见皇上,见过诸位阿哥,大人。”茗萱也跟在他身后俯身行礼。

“扎兰泰——来得正好,永琰刚刚射中了猎物,朕现在要看看你的涉猎功夫如何?”乾隆帝开怀的说,早有机灵的小太监递过一把新的弓箭交到扎兰泰手里,扎兰泰手握弓箭抱拳道:“奴才献丑。”便阔步走到皇帝身边,拉弓搭箭,气定神闲,一双黑宝石般的眸子闪着锐利的光,寻找隐藏在灌木丛中的猎物生息。

西南角的那处灌木丛微微一动,扎兰泰手里的羽箭便如流星般的飞射出去,那双漆黑的眸子紧张的盯着箭头落定的方向,令所有人都吃惊和措手不及的是,扎兰泰这一箭没有射中野兔,仿佛射中一人。

扎兰泰眼见着射中了人,赶紧放下弓箭快步走到近前,走近才发现草丛中半躺着一位一身骑射短装的姑娘,扎兰泰下意识的伸出手去想拉她一把,却被那姑娘一扬手甩开,咕囔道:“不用你管。”

扎兰泰一怔,没想到这位姑娘这般戒备高傲,心里一阵憋屈,然而惦记着她的伤势,嘴上不由得关切问道:“姑娘伤着了吗?”

原来被扎兰泰射中的不是别人,正是皇帝的九格格凌霄。凌霄酷爱骑射,对骑射比赛一向热衷,她本来在灌木丛里隐藏得好好的,可是刚才听见扎兰泰这个名字,又隔着灌木缝隙看见他拉弓的模样,心头一慌才暴露了行踪,这个人——额娘曾向她提起过。利箭不偏不移的朝她胸口射来,幸亏她躲闪的快,箭头只从她右臂划过擦破了棉衣露出白色的棉絮。本来自己隐藏得好好的,却被他一箭射了出来,涉猎看不成了,自己违反了宫规还不知道一会要被皇阿玛怎么责罚呢,凌霄心里还委屈得很呢,恼剜了他一眼道:“你烦不烦?”扎兰泰喉咙仿佛被猛然塞进一枚鹅蛋,这一下真的无话可说了。

高大的扎兰泰和身材窈窕的凌霄从远处走来,一个气度不凡,一个姿色绝佳,俨然一对令人倾羡的金童玉女,刚才那一幕被众人收进眼底,都觉得像一对小夫妻在闹小别扭呢。乾隆帝远远的看着,特意不让任何人靠前,这一幕在他这个垂暮老人的眼里是多么和谐啊!

两人走到皇帝跟前,一齐跪下异口同声道:“请皇上(皇阿玛)恕罪。”

乾隆帝见凌霄毫发无损,不怒反笑对众人道:“九格格驸马一事,朕一直在扎兰泰和奎林之间做着选择,如今扎兰泰一箭就射中了公主,真是天赐良缘,是老天爷替朕做了决定,扎兰泰,朕就把九格格下嫁于你,如何?”

扎兰泰这才知道被他射中的是皇帝的女儿,闻言后更加惶恐,极快速的瞟了一眼身旁的凌霄,恰巧凌霄也在看他,两个年轻且满含羞涩的目光就这样撞到一起,又闪电般的迅速移开。扎兰泰俯身叩首道:“奴才何德何能。”声音都有些不像是他自己的了。

凌霄更是惊异,她宁愿自己违背宫规的行径被皇阿玛禁足,闭门思过,也不愿就这样草草的嫁予他人,这个人她才第一次见,况且她心里早就有了驸马人选。

“回皇阿玛的话,儿臣想自己选定驸马人选。”凌霄语气凿凿的说。

乾隆帝看着这个性子有些顽劣的小女儿,后悔自己一直对她太过纵容,他本想在给她选定驸马之前赐她“固伦和硕”公主的封号的,“固伦”这个封号只有皇后嫡出女儿才有资格享有,要不是令贵妃那日私自动用先皇后留下的东西……想到这里,乾隆帝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厉声喝道:“胡闹,儿女婚事自古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况且朕一言九鼎,说出去的话哪里有收回的道理?扎兰泰——还不接旨!”

凌霄见乾隆帝态度如此强硬,知道没有缓和的余地,小脸气得通红,低声道了句:“儿臣告退。”便抹着鼻子一溜烟跑开了。身边的几位大臣阿哥都不知道如何是好,看来看去,人群里只有茗萱一个女子且与九格格年龄相近,茗萱也感觉到众人目光渐渐转移到自己身上,于是敛袖福身道:“奴婢去看看九格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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