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五)立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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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雪的日子,茗萱依旧按照昨日永琰的吩咐,在上书房外等他下学堂。他说,他的额娘是被人陷害的,谜底很快就会被揭开,但是她得和他一同去养心殿面圣。茗萱来得有些早,她怕耽误了十五阿哥的大事,十五阿哥究竟要她做什么,她还无从知晓。在雪地上站得久了,手脚发麻,鼻尖泛红,山黛般的峨眉结上了一层白色冰晶。几个阿哥和伴读先后出了学堂,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是了,这个地方本来就很少出现女子,她在冰天雪地里站了这么久,怎么能够不让人印象深刻呢?

十五阿哥见到她时,不温不热的道了句:“来得这样早。”茗萱跟上他飞快的步伐,花盆底带起了脚下的雪花飞溅,“您叫我来找您,我想知道,我究竟可以做些什么呢?”天寒地冻,人一张口,就哈出一团一团的白色水汽。永琰没有理会她,默默的走着,直到走到一处僻静无人之地,才转过身,注视着她道:“昨晚我查过医书,秀娥嘴角那块红斑是毒药所致,这种叫红斑榔的毒药,药性虽不比鹤顶红剧烈,但会让人在短时间内身体抵御能力迅速下降,受不得任何外击。惇妃要治秀娥死地,那么,我们要找的证据突破口就应该在秀娥这里。昨晚我派人秘密潜入秀娥的卧房,结果发现了这个。”永琰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对用方帕包裹的上好玉镯,玉镯青翠欲滴,一看便知价格不菲。“这玉镯不像秀娥应有的物件,就算是哪个主子的赏赐,这位主子出手也未免太过阔绰。”茗萱道。

“至于这玉镯到底出自哪宫之手,我想皇阿玛比你我更加清楚,我不能和皇阿玛表明我在彻查此事,一会到了皇阿玛哪里,我如何说,你跟着应承便是。”茗萱跟在永琰身后,一路无言,只觉得眼前这位阿哥并不像人们说得那样温润,敦厚。他有异于常人得聪慧,只是很少在人前表现出来。他究竟隐藏着什么,避讳着什么,心里想着什么,她猜不到也看不清,就像此刻满天飞雪,雾霭沉沉中,他留给她的那道白色背影一般模糊不清。许多年后,当她回忆起此刻的这一幕,对于这个与她性命攸关,荣辱与共的男人,她始终觉得她无法看透他的内心。

养心殿上,卜凉给乾隆帝奉上一杯清香的西湖龙井,埋头批阅奏折的乾隆才在书案旁抬起头来,对跪拜在金砖地面上的永琰和茗萱道了句:“起来说话吧。”

“昨日儿臣去净月湖寻九姐,正说着话,就见两太监扛着一卷破草席子往宫外抬,里面裹着一位刚刚殁了的宫女,这宫女在长春宫当值,因涉及到额娘私自动用先皇后遗物一事而受到审讯,审讯当场抱病而亡。儿臣念其年轻,又因额娘之事受到牵连,心有不忍,便遣散些银两,让与这宫女曾为旧识的茗萱交由她的家人,以作补偿。”永琰抬首,眸光从茗萱脸上轻轻一荡道:“谁料,今早茗萱早早的在上书房外等我,说是竟在宫女秀娥的遗物里发现了这个。”永琰说着掏出那对价值不菲的翠绿玉镯,卜凉赶忙接过,呈到皇帝面前。“儿臣以为,秀娥入宫半载,这等罕物在她卧房内搜出实在蹊跷,是故回明皇阿玛以做裁断。”

乾隆摆弄着玉镯不动声色,然而威严冷酷的外表下,那颗日理万机的心却泛着丝丝悲凉。这对玉镯,他怎会不认得?前些日子,他还在惇妃的玉腕上见过,惇妃与长春宫素无瓜葛,她的物件出现在长春宫宫女的身上,那么只有一种可能——惇妃与颌衣一事有关,她贿赂长春宫宫女得到那件颌衣,然后嫁祸到令贵妃身上。然而骄傲的自尊心却不容许他在对这件事的最初判断上轻易低头,那日他对令贵妃大发雷霆,说了那样决绝的话,满宫皆知,如今要他在两个孩子面前承认自己错怪了令贵妃吗?他可以知错,改错,但他绝不认错。他看向堂下低头不语的茗萱,沉声道:“这玉镯是你发现的?”

茗萱毫无防备,没料到乾隆会有此问,挺了挺脊梁,还是镇静答道:“是,是奴婢在整理秀娥遗物时发现的。”

“这玉镯是去岁朝鲜进贡之物,朕不知这玉镯如何到了她的手里,既然人已殁了,在追究下去,也毫无意义。朕就把它赏给你吧!”

茗萱惶恐抬眸,还不知是谢恩还是推辞,又听乾隆对卜凉道:“卜凉,令贵妃禁足也有月余了,朕想她已经想清楚自己的罪过,不会再犯了,传令下去,解除令贵妃禁足,恢复其协理六宫的职责。至于九格格,封其和硕和恪公主的封号,择吉日下嫁扎兰泰。”

这就是乾隆,他不会亲口承认自己的过错,但会用自己的裁决证明他的英明。

“儿臣代额娘,九姐谢皇阿玛恩典。”永琰俯身扣首,这已经是他能争取到的最好结果。

“好了,都退下吧,朕乏了。”

待众人退下,宽敞华丽的殿堂又恢复了熟悉的静寂,乾隆阔步踱到雕花窗菱前,望着窗外茫茫的白雪,拢着下巴稀疏的胡须道:“朕是不是老了?”

卜凉一惊,不知皇帝为何突发此感,皇帝平时最忌讳的不就是别人说他老吗?心中百转千回,嘴上只得柔声劝道:“圣上正值壮年,何出此言啊,圣上励精图治三十七载,才有如今的大好河山,天下万民还要仰仗您呢!”

“朕虽身子还算健朗,可是精力却大不如从前了,前朝大臣建议朕密立储君,朕这几日也正在思虑此事。”

“那……皇上心中可有合适的人选了?”

乾隆不答,默默的在窗前来回踱步,直到日落西山,最后一抹光亮消逝于天际。

乾隆三十七年一个冬夜,乾隆皇帝秘密立储,将写有储君姓名的谕旨装进紫匣盒内,命人放于乾清宫正大光明匾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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