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三)文字狱 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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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避免被人发现,小轩子把马车停在牢房附近,一处人迹罕至的地带。从牢房里出来,茗萱的记忆仍停留在狱中泪眼婆娑的阿玛身上,那样一个憨厚忠实的老臣,慈祥可敬的父亲,此刻却被束缚住自由,在炼狱般的生活中煎熬。她低着头往马车停留的地方走,眼泪就在眼圈里打转儿,细长的身影摇摇曳曳拖曳在身侧,她抬眼想擎住眼底将要泛滥的泪滴,突然眼前一个黑影压了下来,不偏不移的与她撞个正着。

黑影嘴唇弩了弩,刚想破口大骂,发现眼前站着的是一个细皮嫩肉的小人儿,小人儿因惊愕而瞪圆了的眼睛注视着他,那双眼睛清如寒蝉,眼底有一汪清泉,在夜色下闪耀着光泽,竟撩拨的酒后微醺的他有几分心痒。

“爷,手下人鲁莽冲撞了您,还请爷见谅!”小轩子灵敏的挡在茗萱身前,折断了黑影垂涎的目光。

黑影长得虎背熊腰,一巴掌就拨开了单薄碍事的小轩子,小轩子一个趔趄,一屁股坐到地上,愤然起身欲与之相拼,黑影身后两个带刀壮士便迎了上来,一人一只手抵在小轩子腰部,直把他逼退到后面的断壁残垣上,一动也动弹不得。

黑影一抹得意的笑残存在嘴边,他看了看周围漆黑一片,寂静无人,倒是不急于对茗萱下手,他眯着细长的醉眼开始上下打量起她来。他什么样的女子没见过,花街柳巷的烟尘女子,德艺双馨的大家闺秀,深锁皇宫的寂寞宫女,就连皇帝身边的女人……想到这里,黑影在暗中的笑更加得意妄为。虽然眼前之人一身宫中太监装扮,但粗布蓝衣掩饰不住她独特的神韵,那种清莲般出淤泥而不染的神韵,让人一见倾心的神韵。

他粗壮的大手搬起她娇小的下巴,茗萱拼命抵抗,想从他肮脏的手掌里逃脱,被他扳得越发紧实,哪里还动弹得了?

“放开——”这两个字从茗萱嘴角不客气的吐了出来,对这种人何须客气。

“小妞,是哪宫的宫女耐不住寂寞,化妆成太监出来找乐子,爷给你解解闷,可好?”黑影说着已一把搂住了她纤细的腰。

“混蛋,你可知她是谁?”倚在残壁上的小轩子,夹在两个壮士之间,气喘吁吁的吼道。

黑影哪里理会小轩子说着什么,他的眼里心里此刻都装着这个街角偶遇的冰美人儿,只想一口把她吞掉。

“她是十五福晋!”小轩子急切又迫不及待的吼着,黑暗无人的荒芜街巷,除了亮出身份,他别无他法。

小轩子的吼叫令那个俯身下去的黑影停顿了下,黑影略微思索了一下后,肆无忌惮的高声回道:“她若是福晋,我便是天王老子!”言罢,两只粗壮的手臂把茗萱圈固住,茗萱奋力挣扎,大声呼叫了几声,她不住的往后推,只觉得恼人的酒醉味儿离她的鼻腔越来越近,就在那恼人的味道快要抵到她唇间时,一把画扇横插在茗萱与那黑影之间,画扇落在茗萱眼前,一挥力打到黑影光秃秃的脑门上。

黑影被画扇打疼了,捂着脑门就要骂,两个带刀壮士也放开了小轩子,一起扑了过来,到跟前却停住了。

执画扇的少年对黑影揖了一礼,客气礼貌的道:?“四哥,别来无恙。”茗萱回眸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挣脱黑影的束缚,内心踏实的躲到他的身后。

“福大人别来无恙!”黑影没好气的搪塞了他一句,搅了他王四德的好事,还问他别来无恙!

福康安又对身后的茗萱道:“刚才遇熟人闲聊了几句,一回身才发现福晋不见了,暗紫贝母,寻到了。”福康安说着把一牛皮纸包递给她。

茗萱不明所以的看着他,只听他对那黑影道:“十五爷今日喘病突犯,需刚从高原上采集下的一寸半暗紫贝母三株作为药引,太医院都是陈年贝母,新鲜暗紫贝母需到宫外才能寻到,我说我有几家熟知的药店,一有新鲜贝母马上告知十五福晋,十五福晋不放心,怕耽搁了十五爷病情,非要化妆成太监,出宫与我一道寻药。”

王四德听福康安如此说,挑着一只细长眼看他身后的茗萱,心里盘算着,没想到这女子真是十五福晋,我刚刚已在她面前失了章法,露出淫行,这要是传到十五阿哥的耳朵里,甚至皇耳朵里,若真因此事而寻倒出我从前的种种罪行,我就是有十个脑袋也担待不起啊!

王四德随即露出一个惭愧的笑,“唉……我也是刚从宫中出来,今日十公主生辰,惇妃邀我去宫中给小公主庆生,我一时高兴就喝多了些,四德刚才多有冒犯,还请十五福晋大人大量,宽恕四德的言行!”

茗萱本也不打算与他计较,她化妆成太监出宫,还在刑部大牢附近出现,足够令人匪夷所思的了。今日若不是福康安及时出现,即使王四德把她用绳子绑了去,任皇宫派出精兵强将也未必寻得到她。“今日事我们谁都不提,都把它忘了吧。”

王四德没料到茗萱答应的如此痛快,不明其中原委,只断想茗萱是个心胸辽阔,既往不咎的女子,心中对她的好感便又进了一层。满脸堆褶的谄笑道:“福大人与四德许久未见,又赶上福晋出宫,何不赏四德一个面子,去附近的酒馆斟上几杯?

“既然寻到药引,你我还是请福晋快上马车,把药送回宫中,耽搁了十五爷的病情,四哥的美意反而酿成祸端!”

福康安一席话说得不重也不轻,惹得王四德却不好再纠缠下去,他旋既一笑道:“哈哈——不敢不敢,那四德就此告辞!”

望着那个黑熊似的身影渐渐走远,茗萱终于把提在胸口的那一口气吐了出来,她即便再镇定自若,刚才在黑熊手里的那一阵也给她吓得不轻,况且,她的行踪已经暴露。

“福大人认识此人?”在小轩子面前,茗萱这样称呼他。

“他是惇妃母家哥哥,曾随阿桂征战金川,因惇妃得势,他也屡次得到皇上提拔,没什么才学,办起事来却十分圆滑老道。”

“不知道我今日的行踪,他是否会告知惇妃。”

福康安寒星般的眼眸垂下来看她,带着某种令人安心的气息,“这件事你先不要多想,我要带你去一个地方。”

茗萱看了一眼小轩子,“今日太晚了,只怕不方便。”她道。

福康安走到小轩子跟前,“你且先回宫,今晚子时前,我会把福晋安全送回宫中。”福康安说着把那包牛皮纸包抛给了他。

小轩子毫无防备,局促伸手,险些把那纸包掉到地上,“什么?”小轩子问。

福康安拉起茗萱的手,无所顾忌的向那条散落着辉煌灯火的繁华路口走去,向黑暗中的那一道光芒走去。

“紫薯杏仁糕,留着你路上吃吧。”朦胧的月光笼罩在彼此相连的一对剪影上,那声音已经飘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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