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桃李春风皆是笑话 > 第四十六章 皆不自由

我的书架

第四十六章 皆不自由

『如果章节错误,点此举报』
不知是何缘故,随着一道心言的结束,鹿衍只觉眼前忽然间变得模糊起来,待再次恢复清明以后,他已然来到一座水府门外。

鹿衍神色如常,仰头望向府门上的匾额,会心一笑,轻声道:“好个‘诸神参拜,万仙来朝’的碧游宫。”

水府内随之传来一道爽朗笑声,主人家似乎并不在意这位客人的言语打趣。一道青色幽光忽然出现在门外,化作一道长须老者的模样,轻捻着胡须,满脸笑意,眼神有些复杂地瞧着来者,不禁啧啧称奇道:“肉体凡胎,神性却根深蒂固,此外体内似乎还夹杂着一丝修罗气运。历经混沌之劫而不灭,习得颠倒乾坤之神通,如此本该一世逍遥,直至天地覆灭,奈何却又自愿卷入红尘灾厄之中,着实可惜。敢问与世同君,为何还不证道?”

鹿衍一笑置之,反问道:“虽有天地之劫加身,然教主却依旧长存于世,甚至不受轮回灾厄之苦,但不知为何又要自困于此,飞升天外,岂不逍遥?”

被鹿衍称为教主的老者闻言后,不由得神色一怔,随即又释然一笑,捻着胡须,轻声说道:“我辈修道之士,瞧不见前人,比不上同龄,如今又要被后来者赶超,回首往昔岁月,只觉仍是井底之蛙,故而又谈何逍遥。至于所谓的飞升天外,无非是井底后辈们自欺欺人的作乐手段,难不成老夫还要当真?”

鹿衍不置可否,继续说道:“万年前那一战,地界伤亡惨重,恰逢此时,各方残留气运泛滥成灾,道祖这才不得已飞升天外,以一人之力开凿大渠,引流于虚无之地,从而演化白玉京高楼,如此当记一笔功德。”

老者微微一笑,点头道:“前人之功,不吝言词,后人之过,又何必隐瞒?自他以后,十有八九皆是不明就里,一心只为满足私欲的腐朽之辈,否则如今天外局势又何至于那般凶险,甚至不得不动用那柄铁剑。”

老者停顿片刻,随即又补充道:“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应该给与世同君提个醒,毕竟当年于我曾有点化之恩。自铁剑离开人间的那一刻起,似老夫一般道龄漫长的家伙们便有些坐不住了。虽不至与神族或妖族同流合污,但大势倾轧在即,既然无法独善其身,那便一定会做些什么。对于棋局走势来说,不见得是什么好事。老夫独修万年,大可以借光阴之力化解心中怨愤,然而他们就未必了。有些疯狂,人间山河未必能承受得住。”

鹿衍道了一声谢,便没再多说什么,若有所思地望向某处,想着接下来该不该走那一趟。

老者忽然间想起一事,乃是关于竹楼地下六层之事,目光偶然扫过,因此便瞧见了极为有趣的一幕,于是便开口问道:“小酆都之行,可还要继续?”

鹿衍平静地回答道:“渡人渡己,何乐而不为。”

“就不担心因此而自误,以至于一步落子,便使得满盘皆输?如此算来,买卖可不划算。”老者笑容有些许玩味地说道。

“不知教主有何高见?”鹿衍问道。

老者在身前画了一个圆,轻声笑道:“阴阳五行,周而复始。昨日之事即便再现,亦是成了今日之事,又何必自寻烦恼呢?布局至此,已然占尽先手,接下来便是棋子之间的相互厮杀,你又何必深陷局中,如此反倒落了下乘。”

鹿衍面露难色,无奈道:“但是教主不要忘了,如今对面执子之人可是我那位武师兄。陆师兄棋力冠绝于世,而武师兄也仅才输他一线。若是换作旁人,哪里又有什么胜算可言呢。至于我为何能处处占尽先机,教主应该清楚才是,毕竟你和天外的那位曾一起瞧了混沌许多年。”

老者会心一笑,打趣道:“眼见不一定为实。不过即便事实如此,又能如何呢。临渊而垂,有鱼上钩,若是不喜欢它的滋味,随手抹平伤势,从而放生即可。”

鹿衍扯了扯嘴角,没由来地说道:“若是一对一,教主当年未必会输。”

“马屁一般。”老者有些感慨道,“若论道之高远,行路之平稳,的确比不得师兄。至于功伐手段嘛,倒是勉强有些胜算,但如今就未必了。道与术之争,历来如此,哪怕殊途同归,终究要弱上一线,然而有了这一线,两者便是天壤之别。”

鹿衍忽然抬头望去,不免有些担忧道:“教主觉得他们两个谁会赢?”

老者笑了笑,并不急于回答,而是随手取来一滴水,弹指而出,使其再与湖水重新相融,随后轻声道:“不思其来此何方,只说归途,都是一样的,如此何来的胜负。由己及人,你不也是一样?竹楼外的随手一指,不就已经道破了一切。生于天地间,无论我等如何自诩强大,终究是那渺小的一粒尘埃。”

鹿衍不禁眉头紧锁,沉声道:“教主的意思是说……”

老者眯眼而笑,打断道:“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未至终局,莫要多想,否则今日一番闲聊过后,你原本坚毅的道心可就要乱了。”

“教主这是想故意坑我?此言不说还好,一旦开口,岂不是故意难为人。”鹿衍苦笑道。

老者哈哈大笑,道:“不然老夫今日又为何要请你走着一遭?福祸相依,有失便有得,未来如何,莫要犹豫,莫要忧惧,大道就在脚下,安心走便是。”

鹿衍神色困惑地问道:“恕在下愚钝,敢问教主你这般自相矛盾的护道,究竟意欲何为?”

“不忍看你再为难自己罢了。天地若要倾覆消亡,那便由着它好了,何必要你一人肩挑河山。某些岁数活到了狗身上去的老家伙就该死,根本不值得去救。修道万年,竟是连真正的大道之敌都瞧不见,反倒要你来提醒,何其讽刺!”

早已古井无波的心湖,此刻竟是再度燃起怒火,但老者的一身气机却不降反升,转瞬间便已来到楼外之境,殊不知这就是一道投影罢了,至于真身则尚在水府之内,所以可想而知这位老者究竟会有多么强大。

见状,鹿衍轻笑道:“可喜可贺。”

老者却不禁苦笑一声,呢喃道:“所谓心关,未曾想就在此处,难怪当年会被许都嘲笑个不停。如今回想起来,倒是与你现在的处境一样,都有些自己难为自己了。”

妄动无名之怒,进而一叶障目,与他人起了所谓的大道之争,殊不知大道真正之敌近在咫尺。既然如此,接下来也该好好去争一争了。

鹿衍笑问道:“既然如此,可否同行?”

“自然。”

一语言罢,青光随即散去,水府也渐渐开始模糊,一番颠倒之后,鹿衍又重新来到了湖畔,还未完全回过神来,一道磅礴道韵瞬间拔地而起,直冲云霄。方圆千里,皆是为之一颤。

鹿衍神情有些惊愕,转瞬即逝,进而满脸笑意不止,喃喃道:“臭丫头,你这次闹出的动静还真不小,恐怕整座天下都要知道了。”

竹楼之中,圆脸小姑娘笑容如旧,一袭白色衣裙略微沾了些灰尘,韩先生便挥袖将之掸去,还她一片圣洁,不由得老泪纵横,嘴唇微颤,不得言语。

“先生,您怎么哭了?”李子有些急切地问道。

韩先生眼神慈爱地看着小姑娘,帮她整理了一下鬓角略显缭乱的发丝,随后挤出一个笑脸,声音温和道:“先生这是高兴啊。”

李子皱了皱鼻子,显然不太明白。按理来说,如今安然离开书卷,也就表示自己勘破了所谓的修行文字障,所以韩先生的确应该高兴。

李子不由得恍然,原因是她想起了一个成语,“喜极而泣”,大概就是如此吧。

李子忽然低下头,有些羞涩地问道:“先生,我……我能出去走走吗?”

韩先生笑着点点头,轻声道:“女大不中留,去吧,记得晚些时候回来吃饭。那个臭小子嘛,也可以喊来。”

“先生最好了!”李子抱了一下自家先生,然后便满心欢喜地跑了出去。

望着小姑娘离开的背影,韩先生忽然自嘲道:“都快入土的人了,眼泪怎么还止不住了呢。”

“陛下,老臣幸不辱命,但臣接下来却不得不抗旨,李氏一族的荣耀,不该落在一个小姑娘身上。老臣作为公主的先生,终究还是有些私心,不求她如何地位尊崇,只愿一生能与良人相守,平平安安。”

“陛下,老臣罪该万死。”

一间书房,这尽宏伟奢华,名曰:昭阳殿。

龙椅之上,大旭圣天子双眸微闭,靠在一名婀娜女子的肩头,口中喃喃道:“若只是文人气息那该有多好,可偏偏夹杂着几分帝王之气,着实让人头痛。”

婀娜女子笑容妩媚道:“陛下您放心好了,自会有人去处理的。”

名为萧衍的大旭天子轻嗯了一声,然后便沉沉睡去。

婀娜女子有些心疼地看着他,喃喃道:“您又是何苦这样为难自己。”
sitemap